一貫天機直講

  序一

  於戲,人心何嘗不善!而所以不善者,則以境遇、時勢所迫故耳。當名利馳逐之秋,而繒繳已施,陷阱已設,賢者亦惟有高舉遐飛、隱於塵外而已。何則?既不肯逐流揚波以戾乎道,復不肯鉤心鬥角以喪其真,避世而超乎象外,避言而免落言詮,斯即所謂全真大道矣乎!

  今夫人之所得乎天者,本為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乃誘之以外物之雜沓,蔽之以人欲之紛紜,而明德遂以不明矣。是故嗜欲深者天機淺,物誘寡者性命全。彼治世之賢哲,所以必淡泊以明志;超世之仙佛,所以必清淨以歸元者,豈非以此之故歟!嘗考儒、道、釋三教,本屬同源,大體無外乎懲忿窒慾、克己復禮為入德之門。所以《陰符》、《道德》、《心印》諸經,以及《大學》、《中庸》等書,均以修齊、明德、清靜、無為為本,不設象言,非似他種道書,比喻多端,以龜蛇、龍虎、鉛汞、丹爐等玄詞,種種象言,使人迷離徉往,如墜五里霧中,甚至有誤以為服食、符咒、房術、燒煉等事者。歷觀士大夫,多有晚年遁入禪窟,以求了心性者,其初未嘗不好久視、沖舉之說,顧以詞理艱深,不若禪之簡易直指。故佛日盛而老日衰,此大道之所以日晦也。

  余自甲子在膠澳督辦任時,即研究全真之學,惟公務鞅掌,不能專心致志,所得甚微。茲以避囂故都,偶於書肆中獲得《一貫天機直講》一書。披閱之餘,知為西蜀魏則之真人,民國甲子年在北京講道時所編之最新講義。對於三教菁華,諸經奧義,詳加註釋,發洩無餘,實為亙古道書所僅見,所有修真一切秘旨口訣,暨玄宗釋典先後天種種秘詞奧旨,均為詳註明晰,開捲了然,可為無師修真者之金針寶筏。若能循是虔修,不獨可延年益壽,雖仙籍可登。

  本擬早日付梓,以廣流傳,而挽世道,惟以第三卷內所注之《陰符經》第十七篇,短缺一頁,未免有不窺全豹之憾。物色數年,竟不可得。不得已,將是篇留出空白,先行付梓。最奇者,排版前一日,書肆店員李群文浩,於德勝門地攤上,無意中檢得第三冊殘書一卷,而所缺之第十七篇《陰符經》註解,宛然在內。余得之如獲拱壁,遂即鈔入原書之內,送交手民排入。非神靈默佑呵護,曷克臻此耶!

  民國三十年歲次辛巳立冬前一日

  蓬萊定安高恩洪謹序

  序二

  余慕玄真大道,迄今廿載有餘。所閱丹經道典,率多隱語迷辭,殊難瞭解。豈著者深恐傳非其人,故為多方設喻,以使其隱而不彰耶!

  蓬萊高公定安,精研道學有年,平素修養身心,深得養真三昧。雖已年近古稀,望之如四旬中人。其功夫之深,足稱師表。公所藏古今道書,多所罕見。間嘗屢承賜閱,受益良多。就中如《一貫天機直講》一書,尤為近世道書之圭臬。惜乎原版模糊,且更屬難得之本,不易購求而暢讀,殊覺遺憾。

  是書所述功夫次第,原原本本,解說精詳。儒家得之,可以窮理盡性而稱聖;釋家得之,可以明心見性而稱佛;道家得之,可以修真養性而稱仙。吾人果能依此修持,則入世者可得聖賢之真傳,以盡修齊治平之人道;出世者得仙佛之妙諦,以盡虛無清靜之天道。蓋三教一貫之學,殊途同歸,而其廣大精微之至道,此編無不備載,足為學道者之指南針也。

  公往年宣勤國務,職掌交通教育,利濟之功著稱中外。邇來退隱閒居,而於頤養餘暇,猶存心濟世。近乃物就此編,加以校正,並為慨然出資,付諸欹劂,以廣流傳。吾知是書一經廣佈,則此玄真大道,必能日益昌明。邪者可正,迷者可悟,決不致誤入旁門,而罹厄害。其有裨於世道人心,至深且巨矣。是為序。

  辛巳年立冬日後學葉一盦謹識

一貫天機直講卷首

  發端

  道之不明者久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久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夫過與不及,皆違乎中者也。大道本在中庸,並非高尚難行之事,故孔子稱時中之聖,而《大學》、《中庸》二書,為聖門心傳法言,千古不易。惟其平庸,人愈鮮知。雖慧如顏、閔,非師莫識其理。此三教聖人,所以鹹以中字象之也。中者,天下之定理。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二字,即是中庸。中庸之道,即在平常日用之中。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是道也,可道而非常道也,人道而亦天道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谷得之以盈,人得之以壽,王侯得之以為天下貞。老子曰:「得其一,萬事畢。」一者,獨也,上也,太一也,太極也,一而神也,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者也,曾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蓋一者,兩儀未分之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始氣也。在太極為始氣,在天為虛靈,在地為貞元、為生氣,在人受之,則為性命,是即道也。率而由之,全受而全歸焉,道在其中矣。此上德也,此圓頓之功也。若下德,必出於修。修者何?修此性命之道也。既雲乎修,必有法則,必有授受,此所以謂之教也,即漸法也。其實,天地不可一日無道,無道則天地毀矣;人不可一息離道,離道即不能生活矣。世俗之人,囿於六識七情之中,習於道中而不知,亦猶魚之日泳於水中,而不知為水耳。吾國以道立教,儒、道本為一家,均無儀式。秦漢以來,始有分別。於是,儒者自為衣冠,而張正一天師復定道家服制。《漢書·藝文志》更敘別儒、道家言,始成為宗教之形式。及佛教來華,遂有三教之稱。其後,儒者淪於訓詁詞章,道家陷於符菉咒訣,釋教流於齋戒唸經,而大道全晦。嗣有回教,又有泰西耶教,合為五教。平心研考,論理皆同。惜教中人鹹在形式色相中求,竟不知有「中庸」二字,此世界之所以亂也。

  今者窮極則變,變則通,吾國之人,皈三教之門而研求性命之學比比然,然不流於旁門,即落於外道。否則下乘色相門中,或持佛唸經,拜懺祈鬥,以求福果,去道殆亦甚遠,況所謂最上一乘、至高無上之先天大道乎哉!堯幸叨天祐,獲聞妙諦於真師,又參證三教經典,略有所得,不敢自秘,爰集同志,互相討論,發明丹書佛經之真理,以免貽誤於後人。律以向來科儀,固有漏洩天機之嫌。但生今之世,大義乖而微言絕,實有不容自已者。謹於火侯之逐節事條,紊其次第,少隱其義,以便學者自證。願我同志諸君,各自秘修,毋浪傳洩可也。況此道修必有證,慧根者自可頓超無上,立躋聖域,而鈍根者亦可漸悟圓通,同歸大覺,豈世之結社集會以傳道者所可同日而語哉!

  甲子冬至日後覺道人魏堯自識

一貫天機直講

一貫天機直講卷一

  第一講

  乾坤坎離天地橐鑰

  內外虛空運轂正軸

  

  八卦有先後天之分,故乾、坤二卦,亦應分先、後天。先天為體,後天為用。所謂「乾」、「坤」,乃一陰、一陽也,生於太極。太極生於無極,無極實無也。由無極生太極,體仍無物,其象為○。太極動,而生一氣,其象為⊙,仍無形象,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即一陽之氣也。迨無形氣足,而生有形之氣,是為靜而生陰。於是,無形之氣,清輕而上浮為天,為乾;有形之氣,重濁而下凝為地,為坤。其象如,而兩儀立矣。天上地下,而其中真空。真空之處,仍為一太極也。無氣無氣,合之無形之氣之天,與有形之氣之地,而為三。三即一也,其象為,天地相距八萬四千里。當二萬四千里之間,正為真空,而成一太極,名為「大中極」,又謂之「天地之心,省言之曰「天心」,亦曰「道心」。兩儀既分,陰陽相蕩,氣氣相交,又分而為四象。其象為,陽包陰,無形之氣在外,有形之氣在內,為日;陰包陽,有形之氣在外,無形氣在內,為月。天地日月之間,仍有一中,而為真空之太極。合天地日月而成五,五即三也,三即一也。廣成子告黃帝以三一之道,《悟真篇》曰「三五一都三個字,古今明者實然稀」,即指此也。一為天地未分之太極,三為天地已分之太極,五為四象成立後之太極,太極包天地,天地又包太極。即物以明之,譬如雞卵中間有一小空,其色淡黃,外以黃色包之,又以白色包之,而雞卵之兩尖皆有空隙。其象如下:中空即內含之太極也,白黃即天地也,兩尖之孔隙,即外包之太極也。此特舉一物而言之,其實天地間萬物之化生,其象無不同乎大造,皆由一中之空發源,而後從外而附益之。動物之胞胎,植物之種子,無乎不然。可以見造物之神妙矣。修道者仰觀大造,執之以為法,由四而返二,由二而返一,由實而返虛,由後天而返先天,皆於此虛空之中下手,而返乎大極之本來。三教聖人,皆以中字代表太極,而形容此虛空之體。太極之體為○,加以理氣之,則為中。中者,虛也,通也,合二中字成一貫字。古貫字,其形如。修道者身內一中,身外一中,合二中而成「貫」,所謂「吾道一以貫之」,而中庸之道得矣。又中者,正也,不偏之謂中;凡有形之物,無有不偏而能正者。惟虛空則大中至正而不偏,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於此可以見太極之體矣。

  《參同契》曰:「乾坤為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乾,陽也,陽氣無形,畫一以象之;坤,陰也,陰氣有形,畫一一以象之。積三畫而成乾≡,乾為天;積六畫而成坤≡≡,坤為地。三生萬物,三字又有終字義,成始成終,故積三畫以為卦。乾坤交,而成離坎,天地交而成日月。乾坤以離坎為用,天地以日月為用。「易」者何物?即日月是也,道家謂之「丹」,合上日下月而成丹字;佛家謂之「明」,合左日右月而成明字;儒家謂之「易」,亦合上日下月而成易字。易也,明也,丹也,一也。天地之用,由日用以顯之,積其升降往來而成寒暑,分四時。萬物之化化生生,皆經四時而成功。東方為木氣,於時為春,木有生生之德,而萬物生;南方為火氣,於時為夏,火有炎上之德,而萬物長;西方為金氣,於時為秋,金有殺物之力,萬物遇之而凋傷;北方為水氣,於時為冬,水為收藏之氣,萬物潛藏:此先天五行之氣也。茲於古《河圖》證之:《河圖》二七在前,一六在後,三八在左,四九在右,五十居中。一六象北方壬癸水,二七象南方丙丁火,三八象東方甲乙木,四九象西方庚辛金,五十象中央戊己土。中五象太極,含四象中空,無形而內蘊妙有,又像太極之含一氣。自其始化言之,天一之陽氣,其性潤濕主靜,名之為水,而藏於北。北,成始成終之坤方也,故象為冬。冬主歸藏,而為萬物資生之本也;地二之陰氣,其性上炎主動,名之為火,而麗於南。南,至尊無上之乾方也,故象為夏。夏主長養,而為萬象交明之時也;東三則合天一地二而成其性,主生,其氣則溫,故象之春,和煦有仁慈之德;西四則合二水一火,而其性主殺,其氣則涼,故象之秋,嚴肅有義毅之德。氣之激而蕩者為風,故東、南、西、北之風各順其性,而生、長、殺、藏適符其德。金、木、水、火居四方之位,中間之空間,名之為五,即土氣也。土旺四季,藏在金、木、水、火之中。萬物生於空間,由空而立,即無不有空在其間,故土氣周流四象,而無不在,此先天氣化之五行也。在地則為水火木石土之五形,在人則為仁義禮智信之五常。仁由性發,誠中形外,如東三生生之氣;義由情動,感外應內,如西四剛肅之氣;禮生於心,外為節文,如南二之火;智出於身,內含機變,如北一之水;信應中宮,妙有中宮,仁義禮智,無不因信以成。信實立人之本,如中央之土,而旺四季也,故真意謂之真土,為性命雙修之真主宰也。

  何以名之以「門戶」?宇宙譬之一室然,乾坤張其門枋,日月從中出入而運用之,其象如。萬物之化生,由於五行;五行之消長,由於日月。一升一降,而晝夜分矣;一往一來,而寒暑成矣。今日時逢冬至,正日月交光之日也。日月南北相交,日上月下,月吸日光,而一陽生。由一陽,而二陽,而三陽,盛極則衰;時逢夏至,日月東西相交,日吸月氣,而陰生焉。自一陰、二陰、三陰,陰衰陽復,又逢冬至,而日行一周天矣,需時一年。至月行,則一月一周天。凡此日月之運行,即陰陽二氣之消長,有開必合,此其所以為門戶也。乾坤又為「眾卦之父母」,乾為諸陽之宗,為父;坤為諸陰之宗,為母。父母相配,陰陽相交,產生男女。《乾》一索《坤》,得其初爻,而生《巽》,為長女;《坤》,一索《乾》,得其初爻,而生《震》,為長男;再索而生《離》、《坎》,為中女、中男;三索而生《兌》、《艮》,為少女、少男:是為三女、三男,此就爻數言之也。《乾》、《坤》氣交之初,則先生《坎》、《離》,次生《艮》、《兌》,最後則乃生《震》、《巽》。六子生後,《乾》《坤》已老,退居西北西南之地,讓中男、中女居正用事,而聽其號令。故曰:「乾坤為體,坎離為用。」離外陽而內陰,日也;坎外陰而內陽,月也。天地位立以後,辟其門戶,讓日月之運行,而成造化,是即「為用」之說也。由八卦相重,而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即流以探源,因末而窮本,蓋無不出於《乾》、《坤》之二卦,一陰一陽之二爻。故曰:「乾坤為眾卦之父母。」

  茲更就《乾》、《坤》、《離》、《坎》之在人身者而言之,乾天為性,坤地為命;性即性根,命即命蒂;離為後天之性,坎為後天之命。《黃庭經》首章云:「上有魂靈下關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出月入日呼吸存。」舉上、下、前、後、左、右六者,暗藏一中字在內,中即虛空也。太虛以天地為真胎,日月為真息。日月之升降,即太虛之呼吸也。而吾人身中之呼吸,亦正有似乎太虛,其所出入而鍛煉之者,亦為一日一月,亦名之為坎、離。所謂坎離,即後天之性命也。吾人身上之乾坤門戶,即上下是也。丹道亦指乾為鼎,而坤為爐,以太虛為乾鼎,以太極為坤爐。人身之虛空即太虛,人身之虛竅即太極。故八門九竅,皆為人身之門戶,皆太極也。《道德經》之言曰:「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妙即太虛,竅即太極。而觀之之法,則在一念不生以觀妙;一意不散以觀竅。所謂「無慾」、「有欲」,即「一念不生」、「一意不散」之謂,非指有慾念,無慾念也。學者當入室時,神氣相依,打成一片,久之而返於混沌,入於無何有之鄉。此為一念不起,可於此時而觀妙也;但滅動心,不滅照心,智而若愚,慧而不用,於無知無覺之中,而有其覺,自自然然,不加附益,而照體炯然。此即一意不散,可於此時而觀竅也。吾人妙竅,即是玄關;玄關者,天地間至玄至妙之機關也。天地之大虛空,與吾身之小虛空,藉門戶而息息相通。其象如下所列:

  學者在此安爐立鼎,亦自有其程序。其始返照內觀,由動而靜,至靜篤,而太極爐立基;其次鴻蒙恍惚,入混返虛,至虛極,而太虛鼎呈象:安爐立鼎之能事畢矣。伍沖虛曰:「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鼎與爐,原來有象無物,而古今人之誤於此爐鼎二事者,不知凡幾。茲特抉而出之,明眼人當知所下手矣。

  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南上北下,而天地定位;東左西右,而日月運行。陰陽有常,剛柔相當,而成造化。乾元資始,乾南面而無為;坤元資生,靜順以承天德。日東月西,推遷運轉,而生成象。天地無為,而日月有為;聖人觀日月之往來,而知天地之盈虛。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見《論語·陽貨》)故天地之生化不可見,而日月之轉輪可見,此後天八卦,所以以《坎》《離》正位南北,而退《乾》《坤》於無用之地也。亦即天地為體,日月為用之道也。《參同契》曰:「坎離匡廓,運轂正軸。牝牡四卦,以為橐鑰」者,即自日月之用言也。天地之門戶不動,日月由虛空中運旋。一氣周流,小而晝夜晦朔,大而春秋寒暑,再大而元會運世,亙萬劫不失其序,而盈虛消長,純出自然。非有主宰,而虛空實主宰之,故曰「虛靈」也,俗稱之為風箱。鑰即空箱,橐即箱中抽送空氣之具。一抽而氣出,一送而氣入,一出一入,而氣自煽火。出入調勻,而爐中之火,熊熊上升,不燎不熄。冶人恃此火候,乃能化金。日月之在空間,為天地之呼吸,而氣機升降,自然均勻,豈非橐鑰乎!即天地之間虛空也。氣之周行,在此空中;萬物之榮枯,亦在此空中。其所以調勻此法度,非此空之力耶?天上地下,日東月西,上下者如門戶,左右者如匡廓,豈非冶人之橐鑰耶?而日月運行,一消一息,又豈非橐鑰之開闔自如者乎?故曰「虛而不盈,動而愈出也」也。乾坤定高卑之位,坎離列左右之廓,四卦一牝一牡,而資生資始,萬化定基。魏伯陽「以為匡廓」,所以形容虛中之造化者,極其玄妙矣。

  人身一小天地也,受氣之初,感太虛而賦性,在天成象也;因太極以立命,在地成形也。體質既備,出日入月,以為呼吸。日月運行,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而陰陽升降,得十三萬五千次。人才輩出之呼吸,一晝夜亦一萬三千五百息。日月推移,一年為一周天;人之呼吸,一日夜為一周天。而二十四氣,七十二候,則合於人身之經絡骨節,出入之息,且時時與天地太虛通,乾坤坎離,固已備於人身;知門戶匡廓之所以為門戶匡廓者,而道在其中矣。

  《契》又曰「覆冒陰陽之道,猶工御者,準繩墨。執銜轡,正規矩,隨軌轍,處中以制外,數在律歷紀」者,申言一陰一陽之消息,坎離二氣之功用耳。覆降冒升,應在《復》、《姤》兩卦,而於二十四氣、七十二候驗之。故孔子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見《易·復卦》)又於《乾》之九三曰:「終日乾乾,反覆道也。」蓋即氣機動靜驗之,推而至於一年也。歷數之興,取象於此。以「御」作喻,出於《老子》「三十輻共一轂」之意,轂者,運軸之虛穴也。車以輪行,輪以軸貫,而軸之所以能一貫之者,惟轂之中虛也。轂之虛,無此虛中,則車不能行。雖有輪轍,夫復何用!《契》以軸為正,而運用在轂,故曰「處中以制外」;亦猶日月之運於虛中,而成四時也。凡物莫不有中,中者正也,不偏之謂也。有形之物,無有正而不偏者;惟虛空之在物,則無外而不正。大而天地之空谷,小而萬物之虛牝,皆中也。而虛中實孕萬有,三教聖人莫不言中。太虛之鼎,中也;太極之爐,亦中也。人之中,通乎天地之中,故能盜天地之神氣,以為神氣;天地萬物之中,通乎人之中,故能盜人之神氣,而使之有生老病死。人人各具一太極,萬物亦各具一太極;苟善養之則人可位天地、育萬物,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故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見《孟子·盡心上》)太極一而神也,子思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見《禮·中庸》)夫生物不測之物,果何物乎?即獨立無偶之太極也。太極生兩儀,兩儀者陰陽也,氣與氣也。兩而化也,由兩儀化而為四象、八卦,至於萬億,皆謂之「數」。數固始於陰、陽之對待也,天地分,而數興矣,故《易》曰:「參天兩地而倚數。」日月運行,千秋萬劫不違其序;陰陽二氣,盈虛消長,不失其候:即有數以範圍之也,此歷律之所由紀也。惟先天太極,超然數外,而為天地之始;後天太極(即天地之中),亦超然數外,而為萬物之母。即「有名」之太極,以復「無名」之太極,是之謂「抱樸返真」,是之謂「歸根覆命」。此道之所以為道,而妙竅之所以雙修也。丹經曰:「乾坤合處為真中。」《金丹四百字》曰:「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白玉蟾曰:「玄關一竅乃真中。」所謂「玄關」者,陰陽也,鼎爐也,亦前圖之太虛與太極也。而玄牝合處,斯為真中,斯為玄關矣。《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也。造化推移,不失其中;妙有真空,原本一門。門戶匡廓,所以立其全;虛谷化生,所以開其用。太極之義大矣哉!

  

  第二講

  將欲養性延命卻期

  生身受氣立道始基

  

  修道者,安爐立鼎,將以鍛煉真日月也。日月即坎離,坎離交而成丹,乾坤交而成大丹。先煉精化氣,次煉氣化神,終練神還虛,即由太極返於無極也。外藥了命返太極也,內藥了性返無極也。《契》曰:「將欲養性,延命卻期。」延命需求命寶,養性還其虛靈。蓋人之形身,自先天化為後天,即乾坤化為坎離。乾之一陽,陷於坎中,坎中之一陽,即為「乾金」,亦即「命寶」。取坎填離,即將此命寶,由坎中取出,而返之於離;離中一陰,仍還為坎之中爻,復全其乾坤之體,而命工區畢矣。

  欲明此理,不能不先講明造化生成之次第,及人生受胎降生之順序。茲詳述之:造化由太極生太初,太初生太始,太始生太易,太易生太素。太始者,氣之始也;太易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像即光,光屬火,像之始即陽火也;氣含潤,潤為水氣之始,即陰水也。有實體而隨時變化,故為生生之本,形之始即木也;質實體而不可變,故為堅剛之金,質之始即金也。有此火、水、木、金四者,五行方能成立,其始混然一太極也。太極真空,由真空生妙有,而天地開基矣。譚子曰:「摶空為塊,見塊而不見空;碎塊為空,見空而不見塊。」真空妙有,同出異名;中中有一,一中有中。此所以為太極也。

  人生之初,亦猶是也。由無而生有,由太極而生五行,而結胞胎、備肢體,固與宇宙之造化同功。當其未生之前,一物無有,空之至也,無極也。道書、釋典,均言「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即此是也;而父母生時之「本來面目」,則為太極矣。蓋人之初生,由父母男女二體之媾精,感動先天之氣,從虛無中來,而結胞胎。當其將媾之際,情慾一動,而為肉體結合,漸臻精神結合。因肢體作用,而生快樂,迨快樂之及,男女二心,皆空洞無一物,即快樂亦不自知,而成真空。以有形交合之事,化純坤無形之象;坤為真陰,惟真陰可召真陽。於是,遂能感動先天太極中之一氣,周流六虛,無中生有。一點真陽乘空而來,投入母胞,始成胎孕。此點真陽,即是天命之性。在天為性,在人受之以始胎,則謂之命。蓋男女因快樂而空其身心,初成無極;繼而二人神氣合一,又為混沌之太極,真空因之生出一點理氣之妙有。自太極言,則為無中生有;自人身言,則為感召而應。此氣本空,遂為人最初感受之氣,故稱為先天之先天乾元真性也。然當此氣由虛無中生出之時,男女二體之精神,已合在無形中打成一片。此點陽氣,即投其中,如(甲)○之象。內虛圈中空,為此氣外虛圈,為精神結合之象。又精神既合,則男女呼吸之氣亦混合,而產一團有形之氣,如(乙)○之象,隱於陰蹺之間。(甲)象因(乙)象所招攝,遂入合其中,如(丙)圖 之象,隨呼吸投入子宮。此氣即為坤元之真命,故稱後天中之先天。既合為(丙),則性命合一,然後父精母血,包裹於外,乃成胎原。共五重造化,分之即太極、太始、太初、太易、太素也。如(丁)圖之象:

  甲為先天一氣—乾元真性—先天之先天;

  乙為父母精神和合之情—氣質之性—先天;

  丙為父母坎離凝結,而生之氣—坤元真命—後天中之先天;

  丁為父精-後天;

  戊為母血-後天。

  (注意):虛線皆空,故為三層包羅,而數合五行。

  《易》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見《易·系辭上》)順道生人,亦合天地之造化。甲、乙均為先天,有其象而已,故均得之於天;丙、丁為後天,有形有質,故均得之於地。胎原既立,受之天者,主宰動靜,而受之地者,留戀先天以化形體。形上形下之道全,乃日新月異,而五臟、六腑、百骸、九宮,漸以積成全身矣。迨胞胎成後,由臍帶通母之呼吸,以為呼吸,而吸收外來之氣,是為後天氣。此後天氣入腹,留戀先天氣及後天之先天氣,而在天成象;長養後天之先天氣,及後天氣,而在地成形,潛滋暗長,而發育其胞胎,此人生在母腹受形結胎之次第也。

  及至後天氣足,十月胎圓,動已極矣。極則窮,窮靈變,變則化,忽然遽生知覺,踏破胞胎,而下生者,因中陰入主,神氣已全也。中陰者何?俗謂「靈魂」是也。此物道家稱之「元精」,謂夾帶情識,又謂識性;佛家稱之「中陰」,謂帶無始劫來之業根;儒家名之「人心」,謂含食、色之性。感附人體,則為神魂;混合塵情,則為識神;飄蕩空中,則為中陰。《楞嚴經》譯為「中陰」二字,或因其為純陰無形之空體耳。俗總稱為魂,義實不當。蓋「魂」對「魄」言,必此物入人身中,清靈者化魂,濁惡者化魄。此時無魄,烏可為魂!又儒書謂人死魂歸於天,魄歸於地,又似以性為魂。又人有三魂之說,則似一為不生滅之性,一為此有生滅之中陰,一為地獄受報之鬼魂。後人著書,漫不加察,多混三教所命之名而言,故難詳為分晰,且與道無關,亦不必為之解釋也。

  夫人之天性,體本一無,原無生滅。道家謂「人人具足,個個圓成」;《心經》謂「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儒家謂「道心惟微」者,是也。而識性則有生滅,故佛家以「轉識成智」為道,玄宗以「煉魂魄、化識神」為道。中陰之有輪迴,跡似不滅者,以帶有歷劫業根情識故也。若無此,則人死即滅,何能投胎?《愣嚴經》謂:「中陰無主,飄蕩空中,因胎兒之感而附入人體。」《參同契闡幽》謂:「十月胎圓,純然混沌虛無中生出一點元精,入我中宮神室,作我主人。故《契》曰:『人所稟軀,體本一無。元精雲布,因氣托初。』是也。」蓋男女媾精,感受先天之虛無一氣而始胎;及其一生落地,又感受後天之虛靈一氣而成人。當其十月既滿,母腹臍帶所通之後天氣,貫足胎身,衝動真空。寂然不動之中宮,倏然而感此,乃以純陽感同類之純陰也。此純陰之中陰蕩漾空中,既受此感,如磁石吸鐵,兩電相引,瞬即投附胎兒身中,直入中黃神室,作此身之主人。中陰既入,即生知覺;知覺主宰氣血,通及肢體,而手足立動。正如大夢初醒,伸舒四體;又如高山墮地,忽然大驚。立時兩手劈開,兩足跌破胞衣,腳下忽虛,立身不穩,翻一斤斗,頂開產門,故頭先落地,是謂之顛倒而出也。然胎兒之有知覺,雖由中陰感附,而中陰亦非入人之身,其覺不靈。當其飄於虛空,仍屬混混沌沌;胎兒未得中陰,亦是不識不知。中陰必憑依人體,與前(丙)之後天中先天氣合,乃能啟發其覺;又必有呼吸之後天氣以鼓動之,乃能運用其覺。三者相附則靈,散之則皆等於無也;是以人將死時,身中之元氣(即丙氣)一盡,後天之呼吸立斷。呼吸一斷,中陰即離軀殼,飄忽無蹤。道書謂「人之一分陽氣未盡不死」,即此理也。

  上述為胎兒身上之事,而身內之性命,亦於此時分離。茲再詳之:人之受生,先天乾元之氣為性,而後天中之先天坤元之氣為命。如前圖,性命混合,本在一處,同主無形之造化,而以臍帶所通之呼吸氣留戀之,故凝結不散。且運用父精母血,化成有形之肢體,至七月後而完成。完成之時,胎兒坐於胞中,兩足盤並,而足踵相接,緊低「陰躋」一竅。張紫陽《八脈經》曰:「陰蹺在腎囊之下,谷道之上,即兩股中間之《巽卦》地也。」足為《震卦》,《震》、《巽》相並,正是長男、長女相配之象。胎兒兩手互相抱持,塞於鼻口之竅前,故鼻口不能呼吸,而必由臍通氣。此手之所以為總持門,為人關也。手為《艮卦》,《兌》為口舌,正是少男、少女相配之象。眼不外視,耳不外聽,正是坎、離中男、女相配之象。臍竅開闔,氣貫頂心,而頂心一躍一落,正是乾坤、陰陽相合之象。此先天八卦之配合適道也,皆自外象言之也。

  至於內,則乾性坤命,並處中宮,混為太極之象。及至十月,後天氣足,衝動中宮,而太極之無中生有,感而遂通。太極為一,後天氣為二。一氣二氣,混為氤氳之象,合而生三,產出元精,鴻蒙始判。蓋中陰自外投入,雖為感附,而自太極言之,則為產育,理如是也。方其中陰之入,因受二氣氤氳之感,而被吸攝,直入中宮,憑依於三氣之中,遂能知覺。此覺一動,天地反覆,而我性命合一之中宮,因此覺衝動,恍如雲開日見,忽然光明。於是清氣上升,乾元祖氣之性,即驅至頭頂,上泥丸之空谷;濁氣下降,坤元真氣之命,即落入兩腎間命門之空竅,而太極分為兩儀矣。後來之中陰,強賓奪主,據我神室,而為主人。正如天地既辟之後,則天地中間之虛空,為化生萬物之府也。以象理言中陰,為乾坤混合所生,當然為性命之子,而子繼父體,則代父執政矣。但中陰本含情識,又帶歷劫業根,開我六識,陷我性命,則又為賊矣。故釋、道兩宗,均有「認賊為子」之喻也。此中陰既為後天形身之主,覺因氣而功,氣因覺而動,循環互動,六門大開。然當其初動之際,即為下生之時。胎兒在胞,母通呼吸。落地而兩手辟開,露出呼吸之竅。乾元真陽,又在天谷之中,以陽招陰,遂使後天空氣,直由鼻入,先貫口中,故哇然一聲而能啼。臍帶剪斷,坤元真氣,退居命門之內,深藏潛伏。臍下之胎息遂絕,不能自己營養,故忽覺腹空而能食。從此一呼一吸,留戀中陰,以愈開其知覺。一飲一食,長養形身,而閉其宿慧。人間水乳,都帶塵情,識神用事,道心漸昧矣。故世有生而能言,及知前因者,食乳後則茫然矣。俗說「迷魂湯」,即是世間水乳,人之初生,固未有不略知宿事者也。此所以「至誠前知」之時,多在斷絕煙火之後也。

  又中陰入居中宮,靈而能覺,為我主人,而身中之先天五行,於以成立,其象如下:

  此五者,皆無形象,故為先天。其分別則在動靜之間:元性即先天祖性,靜時本為空體,動而能靈,則為元神也;元情本受胎時得之父母者,而化合中陰以成之,故其靜即為本體,動則稱為元精。若元氣為人立命之根,元性、元神、元精,皆必因元氣而後動,實為先天之主,而居中運用者也。人生有魂、魄二者,魂者神氣之影,靜無形,而動有象;魄者精氣之餘,靜有形,而動有質。魂清而好靜,靜則通靈;魄濁而好動,動則貪慾。故有陽魂陰魄之分,同為識神所役使。人死之後,魂散而償其宿報,魄居而守其屍體。釋典謂「享祭祀、為人害者,皆魄為之」是也。

  中陰入居胎中,胞胎即靈而能覺,蓋中陰非入胎不神,而胞胎非結合中陰不動。後天之造化,有賴於中陰,中陰亦以後天之氣為憑藉,迨結合而能動。是即胎兒之元情,動而下地,哇然一聲,鴻蒙辟破,悲啼不止,《中和集》曰「一劍鑿開混沌,兩手劈破鴻蒙」是也。此後識神用事,先天之五行,又變為後天之精、神、魂、魄、意矣。其象如下:

  此分為精、神、魂、魄、意五者,而不言氣,蓋氣入意中,意即氣也,故不言氣,而言意。其實,五者非氣不動,捨意而舉氣,謂為精神魂魄氣,亦無不可。人生識神害事,使吾人去理從欲,為非作惡,皆此故也。修士必須築一城廓而拘制之,使其居中不動,乃不為我害。此實修道者所當有之事,《契》曰「經營養鄞鄂,凝神以成軀」是也。至於氣為成始成終之物,養性必先養氣,養氣方能保命,氣為五種之源。當一無所有之時,惟氣先生,而了道之時,實有賴於氣。氣即金也,惟乾金能全始而全終,故丹經皆以金為言也。

  所謂精神魂魄意者,精即交感之精,神即思慮之神,意即妄動之意,純是後天情慾之主。從此根塵相因,墮落先天之本性,而我清淨圓明之性,為所蒙蔽,而消失於無形。然赤子時,尚能保其天真,至破體則愈難度矣。經曰「五千四百生黃道」何也?人自下生之日起,至五千四百八十日之一日,乾金氣足,滿身生陽,是為純陽之體。上德童真,若從此一日而修,可以不必用返還之功,高拱無為可耳。蓋因破方須修,不缺奚用補!值此氣至足之時,奚用積陽之法!徑用煉氣化神功夫足矣。女子則為五千零四十八日,比男子差一歲余,是為純陰之體。上德女真,若在此至足之時而修,其容易與男子無異也。陸子野曰:「男子二八而精通,女子二七而癸至。」即《悟真篇》所謂「白虎首經至寶」也。當將通未通,將至未至之日,即為乾、坤純體;過此一日,即為破體矣。男乾體也,破而為離;女坤體也,破而為坎。男子坤交,乾陽爻入陰卦中,坤化而為坎,真氣由腦後落下,經夾脊入兩腎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精生;女子乾交,坤陰爻入陽卦中,乾化而為離,子宮真氣上行,衝動兩乳中間之一穴,陰陽交而癸至:皆因神氣至足而化生第三物之白精與赤癸也。若從此流而不返,則順而生人,而人事日繁矣。修道者,若欲返本還源,返離坎為乾坤,則不外顛倒坎離之法。男子在坎府求玄,即取鉛於坎,煉己築基之事也,道在兩腎中間之一穴;女子在離宮修定,即取汞於離,斬斷赤龍之事也,道在兩乳中間之一穴。憑此兩穴,求得陰陽兩爻,而返之於原卦,則其道得,而顛倒之事畢,仍還其未破之童體也。

  《脈望》曰:「人身孔竅,乃為卦爻之竅,而成乾坤二卦。」如口、外腎、肛門,皆單竅,三陽也;目、耳、鼻皆雙孔,三陰也。人身三陰三陽,陰在上,而陽在下,正合成一《地天泰卦》。天地之間,正為虛空之太極,故謂之中。亦即任督交會之地,凝聚神氣之所。茲本其理,而配其餘六卦之外象如下:

  

  坎 耳在後,故下之。丹書曰:「求之於坎。」又曰:「口耳相傳。」是也。

  離 行周天時,坎之真陰,從後而上,將至目,而離離陰液下降,經重樓而入於丹田,觀此可知矣。

  艮 《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艮為督脈,起於尾閭,止於鼻下,行庭之象也。

  兌 兌為口,丹書曰:「兌合不以談。」兌,說也,神氣出入之所也。

  以上系就後天而論,火候升降上用之,即外八卦也。內八卦,即人身中之五臟六腑,修道者無需乎此,故存而不論。內卦之大用,在心、腎二髒,即坎、離二卦是也。取其用而不取其體,俟後更詳論之。

  茲就先後天八卦方位於火候有關者,略解之。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是也。若四卦互易,即為後天,則變為離南坎北,乾東坤西。茲圖如下:

  東居左,而西居右;左為背,而右為腹,東昇而西降,即從後升而前降也。又前為陰面,後為陽面,陽升而陰降,即從乾東昇,而由坤西降也。坤在後天,又為西南方,坤卦六爻皆虛,故虛空即坤方也。《說文》:「西南方為奧。」《論語》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見《論語·八佾》)言奧為西南之空方,媚之何用!又為堂奧,堂亦空處也;亦為明堂,明堂亦空意;又為玄奧,為深奧,意皆謂玄奧難知。蓋奧為西南之坤方,即空方也。《悟真》曰:「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丹書多言「坤方」,皆取無中生有之象也。

  既乾東而坤西,則後天兌居西,先天坎亦居西,坤之位同於兌,兌之位同於坎,坤、兌、坎一也;後天震居東,先天離亦居東,乾同於震,乾、震、離一也。後天坤亦居西南,先天巽居西南,巽為風,風為氣,空穴之氣,蕩而為風,所謂大氣出入之門戶,是巽亦坤也。後天乾退西北,是艮亦乾也。

  人生神氣出入之處,在人首之泥丸宮。泥丸者,丸泥可封之謂,亦即祖竅。茲為圖之如下:

  人首中有一虛空,與耳、目、口、鼻、咽喉之各竅相通。此虛空與所通之各竅,總名之曰「泥丸」。若分言之,則上為泥丸,而泥丸下謂曰「明堂」。洞房又下為「絳宮」,又曰「懸膺」,亦名「懸壅」。懸者,空中虛懸;膺者,胸上之虛穴,又謂「腔子」,又謂「虛無腔子」,腔子亦空之意也。《中庸》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拳拳,總持之意;服膺,即以空處為總持門也。「懸胎鼎」之懸字,亦是懸空之意,「硃砂鼎」則以其紅也。凡人身內之穴,無不紅,故喻身內者,不曰「汞」,即曰「砂」也。《契》曰「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垣闕,狀似蓬壺;環匝關閉,四通踟躕」者,言蓬壺瑤島,乃仙人所居之處也。「巍巍尊高」,言高深之不可測也,與《中庸》「浩浩其天,淵淵其淵」同意。又曰「蓬壺」,蓋形容其為元神、元氣出入之本鄉,而至高無上,有似神仙所居之處故也。八脈九竅,皆為氣所周行,皆為垣闕,而神氣之祖竅,即是引內外相通之泥丸宮。外而耳、目、口、鼻,內而重樓雙竅,皆通於此泥丸之空中,故有下圖大小虛空連接之象:

  而所以連接,而成天地人物互盜神氣之象者,則在此通外之九竅間。九竅閉塞,則人窒息而死矣。《楞嚴經》諸菩薩修行,有由九竅之一而得者,有由地、水、火、風而得者,誠以內外虛空,各具太極之體也。丹經之「玄門」、「牝戶」、「天谷」、「應谷」、「靈谷」種種名稱,無不指虛竅而言。唯其虛空,乃能發生造化,而內外銜接之空中,始為玄牝之真中。道家圖其象如此,學者當可言下悟矣,故《契》又曰「可以無思,難以勞愁。神氣滿室,莫之能留。守之者昌,失之者亡。動靜休息,常與人俱」也。

  

  第三講

  本性妙明人人具足

  谷神不死返還太極

  

  大造之始,白黑相包,猶如雞卵。人生受命之初,亦猶是也:中白外黑,白黑相包。白者,先天之氣,真空而孕妙有者也;黑者,男女呼吸結合而生之後天中先天氣,妙有而含真空者也。《契》曰:「白裡真居,方圓徑寸。混而相拘。」「白者金精,黑者水基。」蓋真空一氣,即金之精華,金白而出於乾,亦即乾元祖性,所謂「性根」是也;妙有一氣,即水之精華,水黑而出於坤,所謂坤元命蒂是也。白本乎天,在天成象;黑出於地,在地成形。白黑相包,成一太極之形,不過方寸大小,故《契》曰「方圓徑寸」以為始初。成胎之始,不過如此。《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易·乾》)「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易·坤》)資始即最初之一點真陽資生,方成為四象五行;資始在天,而資生在地,不過其象如此,其實只在一竅之中。白為真空,黑為妙有,《論語》曰:「繪事後素。」(《論語·八佾》)白者素也,惟白者能受彩色。經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生之初,先天一氣一也,父母呼吸之氣二也。合一、二而成三,合先天氣,及後天之先天氣,遂無中生有,生出一物,而為三,三即中陰也。因受胎以後,由臍帶通母體,以母之呼吸為呼吸,而吸入外間之後天氣。此後天氣留戀先天、及後天之先天氣,使日形盛旺。及其既足,憑同類相感之理,感召中陰外來,非由一、二而生三乎!以三才之理論之,先天一氣為天,父母呼吸混合之氣為地,此中陰即人也,是為三才。加以父精母血,則為五形。中陰既來,居中黃神室,為我主人,則寂然不動之胎元,感而遂通而動矣。在中陰未入胎以前,亦無知無識,飄蕩空間,入胎則靈而能覺,因胎中有氣,中陰憑之而靈,於是辟破鴻蒙,而胎兒下地。先天性根為乾,乾天也,本乎天者親上,故浮而至頂;後天之先天氣,命也,命蒂為坤,坤地也,本乎地者親下,於是下沉而陷入命門:太極化為乾坤矣。浮於頂之性,為無中有;陷於命門之命,為有中無,命門又謂「密戶」,亦謂之「北極大淵」。性命既立,內外相通,而能食、能言、能動、能視、能聽矣。

  以上所述,為胎兒出胎及為嬰為孩、為赤子、為童子之理也。若破體,則其情形又變先天化後天,離坎代乾坤居南北,而乾坤分列東西,四卦適成四周匡廓,中宮神室虛閒。惟中陰正位用事,加以根塵相對,而知識日開,中陰遂轉為識神,愈為性命之害矣。至破體而真陰上升,真陽下陷,性轉為情,情轉為性,先天之氣質食色,與中陰所帶歷劫之氣質食色相合,故心愈浮動,物慾日多。交感之精既生,童體自然而破,不必待男與女媾,女與男交,而後為破體也。蓋破體乃天地之自然造化,當「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即為純陽、純陰完成之時。過此一日,則體自破,男子生交感之精,女子生天癸之水,一白、一紅,正是一坎一離,外漏之象。當其黃道始生,精神煥發,面目光彩,男子時有熱氣流行背脊之中,女子時有涼液流行乳穴之下,留心體驗,自可知之者也。若於此而修,則所流行者,便是元氣、元精,但凝神氣穴,愈采愈生;無為之中,自然運行周天之火,虛其心而腹自實,明其心而性自見;不假作為,丹已結於不知不識之中,至簡至易者也。若既破體,則真陽已經破散,非有積累之功,不能還童而築修道之基。茲再將破體之理述之。人當五千四百生黃道日,即陰陽交而破體之日也。其時命門之元氣(即坤中之命)則夾脊上衝,與頂上之祖氣(即離中之一陰)相交(如圖中……虛線)。頂中之祖氣,由絳宮而下,直入命門,而與命門之元氣相交。是為坤陰上入乾中,乾陽陷入坤中,而陰陽顛倒,乾虛中而為離,坤實中以成坎。(即圖中—實線)命門原有之元氣,被擠而下陷入命門與陰蹺之間,即與身外之虛空相接,無異在外,故丹經謂「深不可測」是也。天地既交,離陰虛而浮動,時時外馳,一點元情,往來於中宮神室,衝動後天情識(即圖中……虛線),情識因而上衝至頂(即圖中—實線),與離中之性相合而情動,再下而至命門,即生有形之精(即圖中—實線)。性情混合,元神變為識神,完全後天,由識神主事矣。元神之地位,為識神所佔,由小虛空擠出,退處於不內不外之間;其情形與元氣之命正同,被擠而出,無異在外,故道書多言「外求」。此《西遊記》孫悟空之所以稱「外公」也。及至色慾情盛,六識猖狂,則元神即同於無矣,譬之日為雲掩,只見雲而不見日也。蓋未破體之孩童,元神尚在,動作時雖為識神主持,而不動之時,則不識不知之元神,混然猶在身中,一片天真,時時流露。至此而元神被識神蝕盡,成識神世界矣,人生至此,根氣深厚者,元神或有時而存在。又中陰帶有夙根,若夙世修道,則其根性尚在,元神尚可存在若干;如帶來者,盡為孽根,則元神全無,盡為孽識。蓋有慧根者有元神,無慧根者盡識神,理則然也。此外尚有一特例,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見《論語·陽貨》)上智者,有慧根者也,如上所述;若為下愚,不特無慧根,並無智識,因其識神不靈,元神亦不能存在若干,是以「不移」也。至於普通中等之人,則全憑識神主宰。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見《論語·陽貨》)習與性成,沾染甚深,終日纏綿於喜、怒、哀、樂、愛、惡、欲之七者,沉淪於色、聲、香、味、觸、法之六者,流浪生死,而元神淘汰盡矣。《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即謂是也。童體之八卦,為乾南坤北,離東坎西;生黃道時之八卦,為離南坎北,乾東坤西。今則東西之乾、坤,變為震、兌。震為長男,兌為少女,代父、母用事。父母之乾、坤,退入西南、西北虛空之處,而不用事。故丹經言震、兌,而不言乾、坤也。

  破體之後,離坎居上、下之位,震兌列東、西之門,故水火未濟,金木間隔,炎上者日益猛烈,就水者日以下流。神漏於上,而精氣隨之;精漏於下,而神氣隨之;氣漏於中,而精、神亦隨之。受之於先天者,漏之不已;而後天之物慾,蔽之不已。陽消一分,陰長一分,至女子七七四十九,男子八八六十四,而真陽竭矣。若戕賊過甚,不待此時而早竭;善保養者,亦能留之而不竭,是則視人之物慾,為轉移耳。鄉間愚民,多享天年;富貴之家,每多疾病,職此故也。人身在胎胞,謂之先天,而受氣以前,為先天之先天;下生則為後天,破體之後,則為後天之後天,又稱後天濁陰之體。先天者,先天地而生,太極是也;先天之先天,則為無極。無極者,無之極,而空之至也。人身當父母未媾以前,全無一點朕兆,無極是也。而人死之後,形體既滅,性亦歸無,亦無極也。知死則知生,若未知生,又焉知死。生前死後,同屬一空,其間有形有象,有色有質,不過數十年耳。釋典「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者,即言形體僅數十年即滅,其所以不生不滅者,惟先天祖氣之性耳。但性何以不滅,因其原本虛空,一無所有;雖曰動而覺,實則靜即無生。單自性言,則真空是體,妙有是用,妙有即靈覺也。此覺因感而有,因氣而動,離氣則仍還空,不感則永為虛無。惟其至無,乃不生滅,敵曰「天地有壞,這個不壞」。夫虛空安有壞時?是以能超永劫,修之養之,所以全之,全之者,全其天命也。天命者,天之靈光,因其覺時,而感入母胞者也。及入母胞,仍復真空之體,從此成形下生,時時虛靈有感,即覺萬有千實,鹹自此出,三界之事,莫不能知。而莫能知之,嗣為中陰所蔽,情識所奪。雖然昧其靈光,而在虛極靜篤之時,則仍無幽不燭。至人死後,始返其最初之真空,還居天地之中,寂然不動矣。儒家「全受全歸」之義,即須全其受時之靈也。欲全此靈,必須經過一番鍛煉,使妙有之氣,化入其中。則生時虛靈,死亦虛靈,且擴充其量,至於無際無邊。放而六合,藏則幽杳,是乃全其受而歸之也。宋儒不達易理,以為人事既盡,即為全受全歸;不知空而不有,便是頑空;虛而不靈,便非真虛。初受之命,已喪失於無形之中矣,何全之雲乎!

  又,先天真陽,本太極之理氣,資始萬物者也。至無而含至有,至虛而實至靈,聖人之生知靈知,皆善養此氣而已。其在人身,而不能常應者,因人之不能常靜耳;其不能常靈者,因人之不能常虛耳。太玄真人詩曰:

  父母生來一點靈,不靈只為結成形。

  成形蔽卻光明體,放下依然徹底清。

  智覺禪師詩曰:

  菩薩從來不離真,自來昧了卻相親。

  若能靜坐回光照,便見生前舊主人。

  妙虛禪師詩曰:

  惺惺一個主人翁,寂然不動在靈宮。

  但得此中無掛礙,天然本體自虛空。

  張拙秀才詩曰: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元來共一家。

  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

  蓋元始祖氣,在人為性,既結成胎,混合父母之氣質性、中陰之歷劫食色性,掩蔽其明,充塞其空,故失其靈光。《契》曰「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是也,然附形之時,既掩其空靈,而上謂「人死還空,消失其覺」何也?曰:前說自我言之,後說自彼言之。我身因此氣而成,此氣為我先天之主人。及中陰以賓奪主,元性始蔽其靈,而感合形外之真空,但有後天中之先天元氣以留戀之,故未即離其形耳。常人死後,性復其空,還於天地之太極。雖無生無滅,於我一生之覺識,與夫三界眾生之苦難無關係,猶如大夢已醒,前塵泡影,與未生時之在空中相同。以我為主體論之,實無靈無覺;自彼之主體言之,則仍孕萬有。實際上為我已滅,而空仍是空,非我之最初受氣已散,而等諸無有乎哉,何能謂之「全歸」!自必保全真我,使有形之幻體消化,而無形之真我常存,乃成為明德之大人,亦即大而化之之聖,聖而不可知之神也:此三教之所以重修身也。修身之道,即先引彼為我主人,而我退還賓位。夫然後化我為虛,而與彼合,則不靈之我亦靈,不空之我亦空。常靜常應,如太上之歷七劫混沌,屢朝闡道;釋迦之十方三界,永渡眾生也。經典彼、我之說,有從對待立言;有因虛空難以形容,而代之以彼字;有因我為身之主人,而空又為我之主人,同為主者,故彼、我之大抵均不出此三義。後人誤解,從一彼字,生出許多罪孽,可悲孰甚。又道書時稱「彼家」者,有「彼岸」之意,《西遊記》詞曰:「般若波羅到彼家」是也。古聖因人誤解「彼」字,始於下加一「家」字,家即《悟真》「此般至寶家家有」、張三豐詩「家家有個家家有」之義。曰「家家有」,而不曰「人人有」者,虛空乃人之家也。色身有形,實體也;本性無形,虛空也。色身長養於虛空之中,離虛空則不能生活,故人以虛為家,以靈為宰。合此虛、靈,又稱「谷神」。谷者,空穴之謂也;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經云:「天地一大谷也,洞穴一中谷也,孔竅一小谷也。」吾師汪真人曰:「推之一身,皆是谷神主宰:耳不虛空不能聽,眼不虛空不能視,鼻不虛空不能嗅,舌不虛空不能言,手不虛空不能執捉,足不虛空不能奔走,身心不虛空不能舒暢,則病矣;又口鼻不得呼吸,則死矣。」余再推而論之:衣不中空,身不能著;室不中空,體不能住;口腹不中空,不能進飲食。一切萬物,均佔空間,形中又生孔竅,以通於空,而成《陰符》「三盜」之義。以空通空,而後能靈能動。若不得谷神主宰,則不能虛空;不能虛空,則不能通靈,而化機熄矣。經曰:「夫道,虛空而已矣。」三豐道祖云:「你看我者,呼吸自收自閉,自舉自提。父母未生時,那一點真陽動靜,在虛空內修根養蒂,虛空內立命安基者,是咱講的元音,明的道理。」和陽子曰:

  我身自向虛中來,我身應向虛中去。

  去來來去在虛中,又向虛中種業樹。

  種得業樹根株深,枝條充塞去來路。

  瑩蟾子曰:

  為仙為佛與儒,三教單傳一個虛。

  亙古亙今超越者,悉由虛裡做工夫。

  學仙虛靜為丹旨,學佛潛虛事已矣。

  扣予學聖事何如,虛中無我明天理。

  道體虛空妙莫窮,乾坤虛運氣圓融。

  陰陽造化虛推蕩,人若潛虛盡變通。

  惟寬禪師曰:

  勸君學道莫貪求,萬事無心道合頭。

  無心始體無心道,體得無心道也休。

  《性命圭旨》云:

  父母一念將媾之際,圓陀陀,光灼灼,先天一點靈光撞於母胞,如○而已。儒謂之「仁」,亦曰「無極」;釋謂之「珠」,亦曰「圓明」;道謂之「丹」,亦曰「靈光」:皆指此先天一氣,混元至精而言,實生身之源,受氣之初,性命之基,萬化之祖也。及父母交罷,精血包羅於外,如而已,即太極也。

  按此圖,虛實仍分五層,與余前講之圖同。因恐盡洩天機,故僅言其三,而秘其二。細繹圖意,當易悟也。仁者,二人;二人者,陰陽混合之謂,與前講之「明」字、「丹」字、「易」字同義。陰陽合,即先天太極之空體,人得此空,靜而若無,動而似有,故果實之心,亦謂之仁。兩片相合者,陰陽也;而合之中心,略具一點空竅,即太極也。人之結胎,亦復如是。

  洎中陰入主,靜轉為動,中陰識神,奪谷神之柄。佛家又謂中陰為「生滅性」,與虛空不生滅性相反。是以為後天形身之主,得此而形身始動,形身動而谷神死矣。修道之人,須心死神活,乃能與天地通,而永劫不壞,成為金剛也,故後天形身,與先天法身迥然不同,欲全先天,當以後天時奉先天時。奉先天時者,動靜之機也。《易》曰:「後天而奉天時。」又曰:「知幾其神乎!」又曰:「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見《易·系辭下》)谷神、識神一虛靜,而一浮動;識神用事,谷神不見。泯其識神,則虛靜之中,炯然濁照者,固谷神也。不過世人自生之後,永馳於物慾之中,則元神永失其靈,而不復耳。先天大道,即是復此先天之空,空則通靈,通靈則變化由心,天人合發矣。

  後天形身,已是一個皮囊,終有毀滅之時。既破體後,震、兌又佔乾、坤之位,乾之真陽,與坤之真陰,皆退於無用之地,深藏而不可睹。《契》曰「元精眇難睹,有形易恃量,無兆難慮謀」是也。震二陰而一陽,兌二陽而一陰,三陰三陽,錯雜不純,故非真陰陽,而真陰陽須從此中生出。佛謂「內養」,道謂「外煉」,內養者,養此寂滅;外煉者,煉此虛無:實一義也。道謂「不在色身,不離色身」,佛謂「不內不外,即色即空」,亦一義也。然後天形身,既失祖性,而無先天,則必自奉天時,以求返還之道。法在先求混沌,以復渾然之太極;再由混沌進為虛空,以復真空之太極;夫然後真空中生出妙有,還我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所謂「攢簇五行」、「和合四象」、「三家相見」、「會三歸一」者,皆求復渾然之太極耳。故有「鼎器」之說。鼎者,心也,即乾也;器者,身也,坤也。乾者,有中無也;坤者,無中有也。乾坤之間,是為虛中。虛中者,不有不無,亦有亦無者也,即真意也。身、心、意為人之三家,而非有形象之身、心、意也。惟後天破體之人,下手初修之時,不能不假借色身,以為匡廓,乃取後天之身、心、意之用而已。又必忘其體,而用乃見;虛極靜篤,便是功夫。故《契》曰:「自然之所為,非有邪偽道」道德經曰:「天法道,道法自然也。」

  修道者,以身心為體,神氣為用;以意為體,真意為用。身者,命門之陽氣也,在命門與陰蹺之間,故不言「命門」而言「身」。「心」者,非血肉之心,乃虛靈不昧元神,居不內不外之間、其體本空者也。

  坎為氣身坎一陽(身中真氣)

  意中

  離為神心離一陰(心中元神)

  至身內主事,則皆為識神。何以不曰「識」而曰「心」?因情識泯時,天心即見,元神即復,故仍曰「心」。化有歸無,便是道心;塵情不斷,便是人心:皆取象而言,非有形之身心也。意者,戊、己二土也。二土合面成中宮真意,為神、氣相合而生之第三者。當混混沌沌,有意無意之時,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一念不生,一意不散,和合凝結,二土成圭,而真意見矣。

  佛家指為「歷歷孤明」,像其無也;《契》曰「坐垂溫」,呂祖曰「溫溫鉛鼎,光透簾幃」,像其有也,此兩「溫」字,皆因景象。蓋神氣相合,鉛已到鼎,虛竅間若有一點氤氳之氣,溫溫然微有所覺,至光透簾幃,則閉目開目,皆有光入眼簾。然必到「坐垂溫」時,方能發生,此皆一意不散之實景也。經曰「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見《老子》)所謂象也、物也、精也,皆指真空中之妙有而言,皆一念不生後景象也,可於虛極靜篤時參之。但此數語,包羅萬象,後詳述焉。

  

  第四講

  內養虛無外生真陽

  饒他為主配合相當

  

  所謂「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即此神、氣是也。神能主宰,氣能動作。虛而靈,故雲神;有若無,故雲氣。順而往外,六根即神氣出入之門戶也。由此門戶,辨別形形色色,識神用事,而神氣傷矣。識神者,六識之主也。蓋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根塵相接,而六識生。六識實一識,神藏在意根,能滅此意根,則如文殊所云「一根既返源,六根成解脫」矣。觀世音之「世」字,即此意識世界也。泯此意識界,則六根自然清淨,識神返為元神。元神即是谷神,谷神本空,故能不死,自終古長存矣。所謂「返源」,即收視返聽之謂也。《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使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蒙。」此即閉塞六根之意。心意既空,自能返元神而不死。釋典曰:「一念回機,便同本得。」回即時口對口,大虛空與小虛空是也。能知此機,而一念回之,則與本來所得相同。又曰:「直下承當。」當字之首象頭也,口即虛空,田即丹田。人身惟祖竅為直,其餘皆橫;(此即祖竅)能即直之下而承當之,自能還源返本。《玉皇心印經》曰:「上藥三品,神與氣精。」人所日用者,即此精、氣、神之三物。神無形屬陽,氣有象屬陰,精則有形矣。男女交媾之精,淫精也。未交以前,精藏命門;淫慾心動,由腦衝下一氣至命門,化精而出。此因心動,而情動,情動而神動,神動而氣隨之;神、氣相合而化精,即一二相合為三也。故交媾之精順也,因情慾鼓動神氣而生;修道者之活子時逆也,因天地間之陽氣衝動而成。陽性上升,故能由下而上,還精補腦,此其別也。氣為色身命寶,有形之身,賴氣而動;本處於外,由口鼻吸入作我主體,呼吸一斷,則人立死。其來也,由吾身上後天之先天氣招攝而來。此後天之先天氣,先在命門,後在陰蹺,與外氣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其性同為氣類,故能以同類相感之理,招之使來。譬之磁石之吸鐵,兩電之相引也。此氣來在父母交媾之時,有此方能招攝外氣,而運其呼吸。道書曰:「身上有一毫陰氣不仙,」陰氣即後天呼吸之外氣也;「有一毫陽氣不死,」陽氣即命門、陰蹺後天之先天氣也,有此即能呼吸,而保其活動,故可不死。呼吸之氣外來,先入肺中。《黃庭經》名肺為「白元」,又曰「虛成」,以肺為虛,氣積成之。故肺在身中,一開一闔,而呼吸之氣,一出一入;氣之一入一出,而肺自一開一闔。肺之開闔,因氣之出入;而氣之出入,實自後天之先天氣招之。此氣亦曰「元氣」,藏在陰蹺,通於頂門,似未動而實動,一上一下,互相往來,因而招外氣入肺,肺隨之而開闔,皆此氣之力也。今日之西醫,亦知氣自外來入肺,而肺開闔;詰以氣何能來,則彼不能答。因不知無形中,有元氣招攝之理故也。

  胎兒下地,外氣入口之時,道書亦謂之「一箭鑿破鴻蒙」,呂祖曰:「說到生身受氣初,莫怪天機都洩盡。」蓋人之受氣,有先後天之分。成胎之時,所感受之元始祖氣,為父母未生前之事,本來之空性是也;下地之時,所攝入之呼吸之氣,為父母生時之事,色身有形之命寶是也。「生身受氣」四字,洩儘先、後天之機矣。夫自中陰外來,佔有中宮,性往頂上,命入命門,太極分為兩儀而下生。剪斷臍帶,空氣衝入口鼻,而有呼吸,從此息息相通,以此呼吸之氣,為營養色身之具。五官四體,因而能動;一呼一吸,無時或已。因此後天呼吸,留戀元氣,而元氣凝固不散;因其不散,又能招攝呼吸之氣。二氣互相為用,人得生存,循環不窮之道也。而元氣居於臍下、命門、陰蹺之間,故《內經》名為「關元」、「氣海」。關元者,關此元氣者也,亦元氣結成之關也。當胎兒在母腹成形之時,元氣即住此間,故能通母呼吸。此元氣本由父母之氣混和氤氳化生,與太極中生生之氣同為一體。父母交媾以後,父精母血包先天氣及此後天之先天氣,而成此形。成形後,此氣在臍下一寸三分,即為此形◎。陰陽相包,動而開闔成為胎息,與母之呼吸,完全相通,遂能招攝外來後天之氣。道書謂:「陽舒陰慘。」一開而陽舒,一闔而陰慘;陽即為呼,陰即為吸,所謂一開一闔,不過設象之辭。其中實況如輪,轉來轉去,故道書指為「河車」。成形之胞胎,名「紫河車」。紫者,其色紅也。何以名曰河車?《契》曰:「北方河車。」如來曰:「北方正氣,名曰河車。」北方屬水,為水所激,因而轉動,故以車名之。天一之氣,降於北而生水,壬水無形,氣也;癸水無形,始由氣化水。此氣即天一化生,故名曰「河」。佛書又曰「法輪」,曰「法輪常轉」、「轉大法輪」,皆指真息言也。真息由胎息而成,而呼吸隨之,故謂之「欲歸根覆命。」歸根者,歸此呼吸之根;覆命者,復此坤元之命。修道者,必先養成此胎息,以立始基也。

  人自下生以後,胎息遂消,河車不轉,而臍下元氣,仍凝為一團,名曰「命蒂」。呼吸之氣,息息歸蒂,達於命門。命門真火,逐日上升,心液逐日下降,心腎日日交泰,而形體知識日長。由孩以至成童,及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後天至足而破體,於是後天之先天氣,遂由此下陷入陰蹺,遂不能升矣。然氣雖破散下陷,而其招攝之功,固自若也。且當化精時,亦必藉此元氣,情慾一動,神下行而與氣合,化為精而外洩。故情動一次,精氣神損失一次,損盡則死。人之生命,實為此精氣神之三寶者,於此可知矣。夫人生日用,皆損失神氣之事也。經云:「目迷五色,耳眩五聲。」語曰:「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口即六根之門戶,不盡指飲食之口,至「舌動是非生」,方專指飲食之口。蓋言為心聲,舌為心苗,是非之生,大半出於口舌。兼之眩也迷也,六根門頭,漏失神氣。日順其欲,漏乃日多,而人漸衰老而病死,此順行造化也。故循順而不改,有生有死;逆而返之,則長生而仙矣。

  識神之為物,愈用而愈靈。後天之智慧,皆識神所出也,愈靈而愈墮落。作奸犯科,奸盜詐偽,皆此識神主之。元神則不然,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循造化之自然而通靈。《陰符經》舉一「盜」字,言盜天地之元氣,皆元神之事也。《西遊記》孫悟空以石猴下世,石者實也,虛中生實也。而盜兵器、盜金箍捧、盜桃、盜酒、盜丹,無一而不盜。其在傲來國盜兵器,尚為尋常之兵器,凡金也,即後天也。至水晶宮盜金箍捧,則為真鉛,水中金矣,先天氣矣。盜桃即木也,盜酒即酉水也,本在東家子,西鄰寄體生,金木交並也;盜丹即陰陽和合也,故愈盜而神通愈大。如人自下生,至「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蓋無日而不盜,皆於不識不知之中行之,以完成純陽童體。乾為純陽為天,故曰「齊天」也。《陰符經》曰:「三盜既宜,三才既安。」天地日月亦盜也,盜太極之氣,以為造化之氣,其理正同。先天氣自外來,為我之主人;後天氣亦自外來,亦為我身主人。有外必有內,內即神也,外即氣也,元神與乾元祖性同體,後變識神,亦為我主人。凡一切動作行為,皆神主之,而無氣則不能感通而役使有形之體。故神之為主人,無形之主人,心之主人也;氣之為主人,有形之主人,身之主人也;神可為法身之主人,而和合元氣,以成陽神。此元氣並能將識神返為元神,以成胎仙。《黃庭經》謂「琴心三疊」,即調和神氣也。蓋呼吸之氣非命蒂,而命蒂在其中;思慮之神非性根,而性根在其內。即後天以復先天,空洞無物,不隨識神用事,性住氣回即得其道矣。

  夫人內神而外氣,神為主而氣為賓。氣動神動,息轉念生,一呼一吸,而色聲香味觸法因之而生。神因氣以外馳,日日順之,神散精竭而氣絕,以有衰老病死,此凡道也。雖能生子生女,而本體無有不壞者也。若仙道則反之,內空以招外有,外空以生內有。彼本虛也,以我實之則為有;彼本賓也,以我迎之則為主。顛倒主賓,同歸虛空之太極,以重造性命,故丹經屢曰「再造乾坤」、《悟真》曰「用將須分左右軍,饒他為主我為賓」也。所謂「左右」者,即以我之虛空,通太虛之虛空。虛之極,靜之篤,而後與太虛化合,無人無我,無物無法,渾然如鴻蒙未判之先,而窈冥恍惚之中,生出與先天乾元祖性同類之一點真陽。正如彼賓外來,到我面前,丹經所謂「鉛至藥生,真陽自虛無中來」、「九三男子來投宿」、「其中有象、其中有精、其精甚真」者,皆是也。當此之時,我若不驚、不怖、不畏,安我虛無,守我靜篤,不識不知,順其自然,則一轉瞬之間,而我陷於坎中之乾金,即埋藏大淵,深不可測,晦而難見之生身受氣之乾元祖性,因同類相感之理,忽然湧出,正如磁石吸鐵,而與外來之真陽,合而為一。丹經所謂「汞迎得藥」、「採藥歸爐」、「嫁與金公作老郎」、「二八佳人去安床」、「牽來白虎歸家養」、「其中有信」者,皆是也。是迎外來之賓,而使之為我中宮主人也。吾師東亭先生曰:「僕得訣後,每下功時,即見孫外公當面而來。我急速應聲曰:我願退位為賓,你是我舊主人,請你到我家中做個新主人公,好同你安爐立鼎,化凡胎也。」但先天真陽生時,如電光一灼即過,苟如驚怖著相,或生心動念,或不能保持虛靜,則不能採取,一瞬即化後天,不可復用,是謂當面錯過。古今來當面錯過者,不知多少人。人人皆有陽生之時,不知道者,未有不錯過,未有不順化。蓋鉛雖到,而汞不迎,其覺不靈,其心不虛也;修道之士,當面錯過者,亦復不少,或認不得孫外公,或見象著心相,見景著身相,或經此一覺,無所措手足,是皆煉己未熟者也,此煉己工夫之所以無限也。若得此真陽作我主人,則元神漸復,而識神漸泯,如是漸移漸多,而腹實矣。腹實而心死神活矣,又何憂識神之為害也。「取坎填離」、「積金實腹」,皆謂此也。「返我本牲」、「還我元神」,亦謂此也。坎,外也;離,內也,一內一外,一神一氣,一虛一實也。離內虛而外實,神在氣中,此神為我所自有;坎內實而外虛,陰居陽外,此氣所以自外來,外來者實也,真空中妙有也;內有者虛也,妙有中真空也。觀下圖自明:

  先天坎、離居東西,後天離、坎變為震、兌,《悟真篇》曰:「震龍汞出自離鄉,兌虎金生在坎方。」震、兌即離、坎也。坎離、水火交,即是震兌、金木並也。龍從火裡出,東三南二同體也;虎向水中生,北一西四同體也,東西即南北,金木即水火,五行即四象,四象即三家,三家即內外,內外即一家。凡水火之交,金木之並,無不在中宮黃庭,而以真意行之。黃庭土也,意亦土也,化來化去,歸本於土。土即一也,一即虛也、太極也。

  修道者之作用,在內神外氣,神即我也。對人為有我,我為一,而人為二。世俗自稱我,多指鼻而言,此有深意,形身以鼻為主也,所謂「我」者,即指中陰情識。人受生時,得先天一氣,無識無知。至十月滿足,感動中陰外來,作我主人,然後有知覺。惟其有覺,乃有我相,即此所謂「我」,我即識神也。然識神含有孽根,更加習性,實為假我。所謂「真我」,乃生時所受之先天乾性是也。此氣在儒家謂之太極中之理氣,在天為命,於人為性,作生生之本,無欠無餘。人到死時,含孽根之識神,因墮地獄而受罪報;至先天乾性,則仍還諸太虛,而不生不滅。惟此不生不滅者,乃為真我。修道者,應將識神融入性中,假我化合於真我,始為斷絕業根,入於無餘涅盤。夫真我一本具萬能,因假我來侵奪其主體,逐之九淵之中,杳不可睹;而假我返客為主,根塵相因,因而墮落。倘分別不清,即認此識神為真我,而以識神為主以修道,佛書謂之「認賊作子」。是應泯此識神,化假為真,經曰:「推情合性。」即推假我之識神,合入於真我之謂也。茲自性情言之,《契》曰「性主處內,情主御外」者,性乃寂然不動之虛體,靜而不動;情則好動,根塵相接,而日馳於外。情者,七情也,七情之發,皆緣於識,蓋必外誘觸之而後發,未有外誘不入,而自為喜怒哀樂者也。故必感於外,而情動於中;情動於中,而形於外。六識激之,而後七情應之,情因識發,識以情見,情識相緣,而六根之返源無日;性天之主,且為所蔽,而失其真矣,曹仙姑《詠乾金詩》云「昔年雲霧深遮蔽,此日相逢道眼開」是也。又謂谷神為大極初生一氣,與天同類,與太虛同體,故曰「天命之為性」。性本不動,故曰「處內」;情乃常動於外,故曰「御外」。御者何?御六識也。防禦外之六賊,不使侵入,則六識不生;六識不生,則七情不動;偶爾有觸,亦皆中節,中節則和矣。和者何?和其性也,和內外為一也,即一也,未發之中即性也。性之中,情之和,即道之「中」與「一」也,一貫之道也。以情御外,則性自安處於內矣。情御外識而識泯,則情返先天之元情,假者歸真,而復乾金矣。丹書以元精元情,將假我泯去,推之外出,招來真我,作為金公,亦顛倒之意也。欲推情合性,必先築堤防,以御外誘。外誘不入,則假我自泯,而漸復真我矣。然欲招真我,非將假我推出靈台,打掃乾淨不為功,故先須從內下手。而其作用,仍在於外,經曰「內外雙修」是也。此返還工夫之所由來也。

  《契》曰「內以養己,安靜虛無。原本隱明,內照形軀。閉塞其兌,築固靈株。三光陸沉,溫養子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者,言養性之初功,即御外之堤防也。所謂「內以養己」,即煉己也,養己在我小虛空之中,必先「安靜虛無」,以通彼大虛空之中,方能混沌,而招來真我。真我即乾性也,原本妙明,至虛至實。所謂「隱」者,以其寂也,迨為假我之識神所掩,而隱藏於密密者,視之不見,索之不得也。然其靈仍時時內照形軀,何以見之?譬如人沉沉熟睡之時,已無知識,識神泯矣,靜已極矣,而靈覺因以發見。倘有人從旁呼喚,即能覺醒,靈覺之覺,非識神之覺也。又人遇災變,事前自身有得先兆者,亦性中之靈也。修道者,若能安靜虛無,則能復其靈明。蓋性為之本體,虛無為性所自生,虛極靜篤,則心自明而性自見矣,其道首在「閉塞其兌」。兌,口也,非飲食之口,乃六根之門戶也。蔽塞六根,使之內念不出,外念不入,收視返聽,不相接觸,即「克己復禮」之道。所謂視聽言動,毋出非禮,自能克己復禮,而天下歸仁,仁者,性也。「靈株」即靈根,先天一氣是也,即仁也,「生生不已之謂仁」,仁者萬物之靈根也。築之使固,即「允執厥中」也。譬之築牆然,經之營之,使就堅固,此築基之事也。三光在天為日、月、星;在人之三光,即耳、目、口。此口字,不僅指口舌言,出入門戶皆是也。沉之於淵,方能「溫養子珠」。子珠,性珠也,安靜虛無,而後復性,故謂之「子」。修士以色身修法身,由後天返先天,故以後天為母,而所生之先天為子也。珠者圓明之意,言其本來圓明也。必先陸沉三光,目不視而神凝,耳不聽而精固,口鼻不動而氣聚,三光之外漏者,收而沉之大淵之中,則已失之珠,可還之合浦矣。此珠雖「視之不見」,而其實「近而易求」,所謂「道在眼前」是也。《悟真篇》曰:「真金既返黃金屋,一顆明珠永不離。」即此珠也。修道者,欲取赤水玄珠,可使「罔象」求之。罔象者,不知不識之謂也。昔者黃帝失珠,使離明求之,不得,而罔象偶得之。言無求珠之心,乃能得珠也。道家謂此珠曰「靈珠」,又曰「寶珠」;佛家謂之「牟尼寶珠」,又謂之「舍利子」;道家又謂之曰「丹頭」,乃人身先天之乾金也。工夫作到虛極靜篤時,此珠若隱若顯,漸見漸明。其象即在眼前,有時極其明朗,道家亦謂之「星」,又謂之「斗魁」。魁本文星屬木,為東方之宿,喻性之靈,且於《河圖》為「東三」也。又曰「奪得驪龍頷下珠」,亦此意也,頷下之珠,亦隱而不顯之謂也。工夫到真靜時,於眼前常見一珠之象,是性光初露故也;然靜不篤,則不能見。世之畫佛像者,於兩眉間加一圈,即形容此象也。經曰「如來眉間放白毫光」是也。此珠「視之不見,近而易求」,潛藏於北極大淵之中,產於東海龍宮之內,故佛家有「龍女獻珠」之說。所謂「溫養子珠」者,在子珠未得之時,而安靜虛無,陸沉三光以求之。性光未復,不可尋視,及其既見,像在眼前,根本切在於身心,可謂近矣。此類皆是象言,象者像也,像其事,或像其情也。如性珠、性月,則是法相之相,修道工夫中應有之虛象。然此種相,亦是虛妄,見象不可著象,若著象,則像亦化矣。從目前虛象變化,即心中亦不能安靜虛無矣。此象初見,如一點小星,漸積漸大,而漸明以成珠。其光刺目,開目合目,皆能見之,故稱「夜光珠」。此就性珠言之也。

  至於下功性命雙修,有時其象為月,道書中此類比像甚多。蓋見於外者為象,身所經者為景,修道者步步有象,步步有景;象不可著於心,景亦不可著於身。像因陰陽氣合而成,故見象均在恍惚之時,譬如地氣上蒸,因天之陽氣映照,而為彩雲,變幻無窮。人身之陰氣,與陽氣和合,則亦有虛變之象。陽有光而陰有色,光與色映,自生諸象。《金剛經》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道書謂:「不可執象。」皆恐學人誤於此也。

  夫「溫養」二字,含有火候工夫。不寒不燥謂之「溫」,含之育之謂之「養」。若落頑空,則水寒矣;若念不息,則火燥矣。水寒火燥,子珠不成。必也存無守有,勿助勿忘以溫之;綿綿不絕、用之不勤以養之,而後隱晦之性,乃得漸明;先天靈根,始可漸固,所謂「經營養鄞鄂」是也。

  

  第五講

  虛極靜篤推情合性

  兩孔穴法自通神明

  

  《契》曰「黃中漸通理,潤澤達肌膚。初正則終修,干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者,言煉己之效,靈根復得,感而遂通也。夫既安靜虛無,以養己之性根,則本來面目,可以漸復;而內照形軀,閉塞其兌,迴光返照,則靈根漸長,而成靈珠,以還我混沌之元神,此自內言之也。然內養之道,重在安字,所謂「安」者,由勉企安也。下手煉己,六識外馳,必不能靜,勉強習定,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久而久之,則身心大定,自然無為,不用功而功自用,不克念而念自克,始謂之「安靜虛無」。而虛室生白,空中產出一點真陽,即原本隱明之性光,以成中宮之玄竅,《金丹四百字》所謂「藥物生玄竅」是也。此點真陽,便是大藥。藥初生於虛中,尚未感到身上,故必凝神入氣穴,以溫養此子珠,子珠便是所生之真陽。「三光陸沉」,便是凝神入氣穴,而氣穴又即是「玄竅」;藥是「妙竅」,又是火,同出異名,少人知也。且此藥此竅,雖視不可見,實近而易求。神氣斂合,則三宮氣滿;機動籟鳴,而黃中通理矣。夫「黃中漸通理」者,《易·坤》之辭曰「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皆感於外,而應在內之理也。所謂「理」,即太極理氣之理;又理者裡也,亦禮也,古字通用,即由外通內之意,故美在中,而發於四肢。必到「黃中通理」,方能效及其身,即《金丹四百字》所謂「火候發陽爐」也。剝極而復,《復》即《乾》之初爻。《坤》至六五,虛已極,而靜已篤,六四「囊括」,正萬物歸根之時;六五承「黃裳元吉」,貞下起元,正萬物覆命之時。變而為《火地晉》,「君子以自昭明德」。「自昭明德」者,明德即先天太極之理氣,昭亦明也,以自明其明德也。「黃中通理」,即理氣之應感,而通真陽之來;四肢先感,而有舒暢之景。《易》之《鹹卦》,即此取象,故初六曰「鹹其拇」,繼以「鹹其腓」、「股」,而終於「輔頰舌」。外陽之來,手足先感,感而能恆,乃漸及於週身,由《復》、《臨》、《泰》、《壯》,以至於《夬》、《乾》。剛柔始交,而雲行雨施,品物鹹亨,一陰來姤,而舌下之津液乃生。故《鹹》卦之象,及頰舌而止焉。邵子詩曰「三十六宮都是春」者,即感真陽到宮,而太和充溢於一身耳。無形之法,以陰而養,以陽而通,陰者虛空也,陽者妙有也;有形之色身,以陰而潤,以陽而通,陽者金精也,陰者木液也。呂祖詩曰「四個陰陽我會排」者,此也。「黃裳」者,黃中也;「元」者,初通之陽,因其通理,故謂之「吉」,《入藥鏡》所謂「受氣吉」是也。《坤》卦「永貞」至「六五」,貞下起元,而陽生;上六則陰、陽已交,而「龍戰」矣。《契》又曰:「金砂入五內,霧散若風雨。熏蒸達四體,顏色悅懌好。」蓋一點真陽,生於虛中,正是重陰之下,一陽來復之象,故老子曰「靜曰覆命」也。陽之初復,凝於玄竅,玄竅即黃中也。由黃中而內中通於一身,其靈根仍在玄竅之中,而其氣已充沛乎四肢,上下透徹,肌膚和煦,而且潤澤,《參同契闡幽》謂「溫養子珠,勿忘勿助,久之神明自生,漸漸四通八達,身中九竅百脈,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孔,一齊穿透,自然光潤和澤,感而遂通」是也。「美在其中」一句,即指陰、陽交感,仍在玄竅之中。此《西遊記》孫悟空,入水簾洞,即稱「美猴王」之意。猴為申,申字一中之中,設像極妙。此中原是天造地設的家當,惜世人悟得空者少耳,「初正終修,干立末持」兩句,所以明安養之為要,而工夫之必以漸入也。在修道者,念必須正,無念之念,方為正念,方能發生造化;否則不著有即著無,皆於事無當。故曰:「初正則終修,干立末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一者,經曰「得其一,萬事畢」,一即太極之一氣也。獨立而神,在陰陽未分之先,所以能生萬物,能神能化,在人為乾元之祖性,先天之元神。惜人盡以識神掩蔽,不知其有而求之,故離道日遠矣。

  若就命而論,當太極一氣未分陰陽之時,即為先天真陽,為萬物之命根,人得之生身,故謂之「命寶」。破體之後,下陷命門,以至陰蹺,幽杳難見,雖日用而不知災害矣。性、命二者,實一物也。受氣之初,性命未分,及至分而掩蔽隨之,世人就其順者用之,遂忘其本。《敲爻歌》曰「附耳低言玄妙訣,提上蓬萊第一峰」,即謂下陷坎宮之元氣,修道者須提之使上升離宮。「附耳低言」者,為須去耳目聰明,收視返聽,塞兌緘口也。坎為耳,兌為口,言出於口,聲入於耳,口耳相通,要在虛空一竅,存無守有,由太淵中提出真陽,還之蓬萊峰上,藏之於耳中。《西遊記》孫悟空得金箍棒,由鐵板橋下,入東海龍宮,於海藏取出,而起意者,為赤尻馬猴,及通臂猿猴之四元帥將軍。水晶宮以比陰蹺一穴,赤尻即兩股間之《巽》卦,通臂下兩手總持門之《艮》卦。至金箍棒,以比元氣,能大能小,頂天立地,而能隨心所欲。其變為極小,如繡花針,而藏之於耳者,命門與耳同為坎卦,元氣本相通也。比譬極妙,可參觀之。

  《契》又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即收視返聽之意。「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者,規中一竅,即虛空一穴;浮游者,勿忘勿助之火候;三寶即前之三光。謂光者,從凝神言;謂寶者,從精、氣、神言。「旋曲以視聽」者,視聽專一,旋之於內,曲即一偏之謂,由曲可以進於至誠也。「開闔皆合同」者,一呼一吸,陰慘陽舒,不疾不徐,合其符節也。觀此句,可知口非指語言之口矣。惟此為第一要求,故曰「為己之樞轄,動靜不竭窮」,即綿綿不絕,固根深蒂也;真息往來,循環不盡也。如此然後「離氣」乃「納榮衛」,即前述之木液,自舌以下重樓,歸營衛,以養身,道家謂之「玉液煉形」也。「坎乃不用聰」者,離氣返之於坤,則坎陽上還於乾,金足,坎自不漏矣。單舉坎言,另有深義,後於工夫中詳之。兌合不談、希言以順鴻蒙之象,使神氣不外散也。「合」字雙關,非閉口已也。「三者既關鍵」,三者即上舉之耳、目、口、也。「緩體處空房」,亦系三光陸沉之義。「委志歸虛無,無念以為常」者,即至誠專密,安靜虛無之義。既曰「委志」,即見不是頑空,頑空不是委志。蓋用一「志」字,即是空而不空,以真意內守也。「心專不縱橫」者,必須不越方寸,十字為一直一橫,中心即是交點,若縱橫,即越過此竅矣。「寢寐神相抱」,即以神抱氣,綿綿不絕也;「覺悟候存亡」者,即覺知「活子時」、「活午時」也,時至神知也。因而顏色浸潤,骨節堅強,身上眾陰退盡,陽氣來復。「修之不輟休,庶氣雲雨行。」陽氣來在身,猶若雲行,涼液下降,霈若雨施。既如春澤,又像冰解,自上流下,自下逆上,腦與湧泉之間,週而復始。其在無極洞中,大小虛空內,往來周流者,因後天形身,骨節閉塞,唯此虛空一穴,脈脈相通。雖在外往來,而與週身之八脈九經,處處貫通者也。張紫陽真人《八脈經》曰:「陰蹺一穴,人身之八脈九經,皆環拱之。陰蹺一動,而八脈九經皆動。」虛空一穴,與八脈九經流通,職是故也。此二章詞義略同,但前系專言煉己,此則性命工夫,火候景象,無不備具,即此已將修真之要義洩盡矣。

  丹經常言:「借假修真。」夫借假修真者,借假我以修真我之謂也。色身為假我,法身為真我,此自身言之也;元神為真我,識神為假我,此自心言之也;妄意為假我,真意為真我,此自意言之也。總之一真而無不真,一假而靡不假,後天之精、氣、神皆假也,惟先天之元精、元氣、元神,乃謂之真。三者返原,謂之全真。然以後天破體之人,三者皆假,今欲修之,究從何處招來「全真」以易假乎?蓋真我即為法身,法身未成,真我未見以前,先不管真我、假我,真假皆我也。即由假我,以招真我,道書謂之「即假修真」。去其假者,而真面目自露矣。如識神本假,招真我即從識神招之。下手之初,仍借識神用工,至誠專密,正心誠意,將假我之六識,並為一識,佛經謂:「歸並三心,滅除四相。」三心者,過去、未來、現在也;歸並三心,即除去過去、未來之心,而歸於現在一心。《易·艮卦》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即物來順應之現在心也。「四相」,即人、我、眾生、壽者,《金剛經》言之詳矣。將六合一,守定此一,再將所守之一,歸於虛空,而元神出矣。惟下手工夫,太空亦非所宜,修丹先宜用有,陸仙潛虛之說也。入室之初,不能純然清淨無為者,因無為是「慎獨」工夫。身無為,而心不能清淨,究有何用!先須有誠意,方能得真清淨;真清淨,則不無為而自無為矣。「真意」即誠意也,六識併入專一之意,此意若有若無,若存若忘,內念不起,外念不入,煉之既熟,心中自然清淨,而意乃誠矣。是時心中混混沌沌,不識不知,色、聲、香、味、觸、法,皆不能入,而虛空之中,恍惚有一點孤明歷歷之意在,又實無所覺知,如赤子之一任天真,非有想,非無想也:儒謂「誠意」,道謂「真意」,佛謂「正覺」。是時,此真意復到混沌之時,而元神出矣。

  修道者,多易著有著無,若欲不著,其間有甚?此宜體會者也。請自試驗之,即「坐垂溫」是也。在一念不起,一意不散時,若工夫做得合法,玄竅處自有溫溫然一團無形之氣。此氣似氣非氣,實神、氣凝合之象,真意內蘊,乃有此景。此溫氣不易保留,心一動即散矣。有此微溫之鼎,藥物亦即此也。若無此,即為「煮空為鐺,靜坐孤陰」矣。《契》喻之春澤解冰,皆有「溫」字在內,取溫煦、融和之意也。火怕炎,水怕寒,發熱即炎,無溫即寒,皆非法也。惟溫溫,方得火候之正。陽精既生,鉛鼎既立,然後識神乃泯,元神乃凝。《契》謂「凝神成軀」,即凝元神而成法身也。蓋元神者,法身之主也;識神者,色身之主也:皆不離於我身,而我則有真我、假我之別。真者,本無生滅;假者,用盡則死。胎兒在腹,元神凝為◎象,此即胎兒之法身也。及有形之色身完成,而元神退位,識神來附之矣。成胎之初,先有胎原,胎原者何?即性命藏於內,而精血包於外之◎也。內虛者,法身之原;外實者,色身之原也。即男女交媾後,過七天,腹下有如黃豆大之一物,至靜時便能跳動,下至子宮,上衝心府者是也。有此乃娠,凡慣娠之婦人,皆知之。胎原在腹中,本隨時轉動,而人在動時,因識神用事,故不之覺。到靜時神光內照,即覺之矣。七日即一陽來復之時也,《舊約》上帝七日而造成世界,亦取七日來復之意。修道者,亦須修到有此。名曰「丹原」,亦謂「丹頭」,其象與胎原無異也。丹原即內玄關,玄關有內外上下之分,後當詳細述之。

  胎原在母腹中,時時躍跳,而丹原初成,亦上衝心府,下至命門,其象正同,故謂之結胎也。胎原漸積,而生經絡、臟腑、骨節、皮肉,以成形身。其所以長成有形之體,則由神氣運用於內而精血發舒於外。七月胎成之後,神氣在無形中,仍結一團,住於胎兒之臍下,躍如轉輪。故母之呼吸,能由臍帶通入,亦成一呼一吸,輪轉無一息住,呼吸亦無一息停,故謂之「胎息」。胎息由臍下以上通泥丸,下至湧泉,週身毛孔,無不熏蒸,此胎兒之所以時時盜天地之元氣,以成人也。修士亦必修到胎息,心息相依,行則同行,住則同住,而凝和為真金鼎,廖蟾輝曰「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李涵虛曰「止則止於腎堂之前,臍輪之後,維繫乎規矩之中」是也。佛經曰「法輪常轉」,亦指此言。再由胎息進為真息,則六脈已停,氣歸根,週身毛孔自然呼吸,不由口鼻出入,置鴻毛於鼻端,皆不能動。而一團先天祖氣,在無形中往來升降,佛經曰「轉大法輪」、白玉蟾曰「自在河車幾百遭」是也。蓋後天破體之人,呼吸之氣,僅至「中脘」,不能息息達於臍下;真人之息,息息歸根,深達於踵,由任、督二脈升降,而散之八脈九經,《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常人之息以喉」(見《莊子·大宗師》)是也。俗語之「立定腳跟」、「腳踏實地」、「真履實踐」皆是也。故修道自《履》卦入手,孔子曰:「履,德之基也。」(見《易·系辭下》)德者,得也,得理氣之正者也。天以生生不已為德,而生生不已,由浩然之氣流行;人以五常四維為德,而四維五常,亦由浩然之氣所生。《易》謂;「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見《易·乾文言》〉即與天地陰陽之正氣相合耳。

  藉假修真,即於色身中提出法身。佛書曰「去礦留金」,道書曰「淘沙見金」,雜質去則純金出之意也。假者如礦、如沙,去之而真金自見。丹書比元神為「丹砂」,又比為「汞」,又為「朱汞」,生於震木之中。又謂之青龍之玄氣屬木,離火中有此木液為汞,因識神為雜質,如礦如沙,必從中提出木液,方為真汞。夫火本木生,何必火中出木?因識神而蔽之,識神如火,火盛而木焚,火熄則木全現。返之而由火中出木,此中有工夫法門也。朱汞即真汞,欲使鼎中生汞,必先池內入銀(鼎是大、小虛空),《悟真篇》曰「金鼎欲留朱裡汞,玉池先下水中銀」是也。其法先將水銀下去,而朱汞即能取出矣。此比喻甚妙,汞即朱汞,砂從水銀中來,砂無水銀,本一礦之物,有水銀方可提出硃砂,硃砂亦煉水銀。其意必先將識神歸一,而入鼎中,然後硃砂之元神乃出。因識神附形而靈,今使之在虛空中,無所依附,即能轉識成智,而元神復矣。黃翼氏曾在滇桂服官,目見水銀、硃砂互提鍛煉之事,著有筆記甚確。《悟真》此語,即「藉假修真」之事也。元神、識神及意念等之分別變化,茲特詳述如下:最初為無極,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一物,而有動意;將動未動,即仍虛空也。太極動而生陽,圖內之一點·,即先天理氣也,至動極而理氣充滿太極。動極又須靜,靜而一生二,為有形之氣,即陰氣也。陰陽各佔一方,而為兩儀,兩儀又分為四象:上例第一圖,為天地造化之理;第二圖,為人生造化之理,與天地大造正同;第三圖,空即無性,元必本真空也;第四圖,與情對照之性,則為性、命已分之兩儀,即人之本性也。所謂元性,乃性之體,天賦於人,在受氣成胎之時,尚未有形身也。此處務要分明,不可含混,殆即「無名天地之始」,亦即道也;第五圖之元神,即本性之動時言,渾淪為意,明白為覺;第六圖之良知,則更進一步矣。所謂覺者,尚未有知,由覺生知,因知而即能,是謂「良能」,知本於內,能則在外矣;第七圖之識神,為後天思慮之神,故有念與識之分:念起於內,自動也;識成於外,被動也;第八圖之元情,為本來之情,非後天之七情,即性之感觸於外,而動者也,亦要細繹其義。

  性處內者也,情御外者也;性主乎心,情在乎身。性本寂然不動者,感而遂通,則發為靈覺;情本隨時馳動者,繫於外物,則為識欲。故佛經分別觸、法:感於身者謂之觸,屬於情者也;蘊於心者謂之法,屬於性者也。性體既空,則法變空;性無可說,則法亦無可說,心即是法,法即是心,此所以謂之「心法」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可以「心心相印,一言而妙悟菩提」。若情則根於外緣,六塵觸之而後發,有動於中,必搖其精,所謂「內隨外漏」是也。故情有內外,性無內外;無內外者謂之「中」,有內外而發於天真者謂之「和」;中者本也,和者末也,即末以返本,由本以齊末,是謂之「雙修」之道也。元情本善,因習而變;性是空體,無所謂變。不變者無生滅,而變者有生滅,其所以變,唯識成之,故又謂之「情識」也。

  意者本心將動,似乎有一點動機,而不明白,即為真意是也,修道者須修此真意。覺則比意稍進,動而生明矣;覺與意之不同,即在明辨與渾淪之間。一似空非空,一即色即空,至良知由覺而生,混然天理之正,隨天而發,有知見而無是非心,無好噁心,進而為良能。良知、良能一也,即知即行,無轉變心,行而即空,所謂「物來順應」是也。良知即「乾以易知」,良能即「坤以簡能」。大道簡易,從良知、良能而來,即知即行,即行即空,即大道也。又知、能須合一,不合一即非良知、良能,此中不容轉念也。劉悟元注《陰符經》,名曰「靈知」、「真知」。靈知即明覺,真知即真意,由意生志及真意。一點真意,純一不變,即志也;不即不離,即誠也;亦不轉念,亦不生思,持其混淪之態,即誠也。志則較重矣。蓋動一意而不變,始終持之,是謂志,孟子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見《孟子·公孫丑上》)是也。若念則由識神而發,與意不同,意者將動未動,仍是混然;念則明明白白,有事有物矣。意一落實在,即念也,故念在道書上,為思慮之神:已往者為想,未來者為慮,現在者為思。然念之中,只已往、未來,而無現在。現在之思則含覺,不過較覺稍重耳,此謂之「正念」。《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見《易·艮象》),不出者,不涉於過去、未來也。正念近道,故佛經謂「歸並三心」,即將想、慮泯去,並現在一心,煉念者為此而已。已往、未來、現在為三界,亦即三心,將往、來併入現在,則念轉為覺矣。念者有觸即發,意者本心自動。識念皆有觸而來,識即知識也,是非好惡,皆由識生。念尚未發於外,至識則完全露於外矣。性系中各類,皆自動於中;情系中各類,皆有觸於外而生心。外有所觸,發現於內為念;外有所觸,仍現於外為識。兩者互相為用,而實不同,意一轉即成念,覺一轉即成識,善變為惡,空轉為有,人生墮落,即坐此也。試細別之:

  意有稱為「如意珠」者,言真意如珠,圓潔無比,轉瞬即無。而意轉為念,唸唸相續不斷,則假奪其真念,佛用「念珠」者,即取轉妄念為「如意珠」也。此念惟「慧劍」方能斷之,所謂「慧劍」,即真意元神也。元神中良知、良能、明覺等,皆統於慧根,即靈根也。以此為劍,方能斬斷邪念,蓋惟真我方能去假我也。智根由中陰來,中陰即魂,從無始劫來,不知作若干次之主人。由太古歷三代、漢、唐、六朝、五代、宋、元、明、清,不知幾次,轉而復生,故謂之「流浪生死」,如江中之浪,前浪推後浪,滾滾不休。中陰帶有智識,由宿生而來者,即「智根」也,如人有生時能憶前生之事,讀書如已讀,下筆如宿構,皆此智根之作用也。慧根為天地之靈根,智根為歷劫之靈根,又有業根,因有善惡之宿業故也。修道者統曰「開智慧」,智、慧合而曰「通」,能知三界十方,過去未來者,賴此智、慧二根。慧根亦即先天之靈機,夫能動曰「機」,故道書曰「機已將動」,曰「已有動機」。未動時本虛空,機一動而生有,謂之曰「真空不礙妙有」;機一息而歸空,謂之「妙有不礙真空」。修道者之「火候」,如「月之圓,存乎口訣;時之子,妙在心傳」,皆機也。真意為生機,識神所生之念,曰「殺機」。《陰符經》一「機」字,所謂「天地人皆有殺機」者,指順行之造化也。生、殺機即為意念之初動,「恩中有害」,真意轉為念,念即害也;「害中有恩」,即念止而成意,意即恩也。《悟真》曰「若會殺機明反覆,始知害裡卻生恩」。二者互相輾轉,意覺動而不知止,即轉為念;識念止,即意識止,即覺。其消息甚微,唸唸相續,佛家謂之「煩惱」,《圓覺經》謂「煩惱即輪迴種子」,若隨順流浪,即入輪迴。是、非,好、惡之心,統名之曰「掛礙」;見物生心,即為掛礙,有此即有生死。心中能無掛礙,方得清淨。二者為人生之業障,然陰陽對待,意覺念識,互相為用,煩惱止而為意,掛礙止而為覺,二者皆由空生。無中生有,性中生意、生覺,情中生念、生識。其不動者,一為真空,一為頑空;頑空生念、識,真空生意、覺,此其別也。佛家講「化識為智」,又曰「轉識成智」,《唯識論》講之甚詳。識有八種,第七種「末那識」,由此識即到八識之元神,七識為「傳送識」,傳送即覺也。轉識成智之理,與道家無殊。《金剛經》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此心亦即真意;又曰:「空四相、去三心。」仙佛兩家,因心性用字不同,似覺微殊,其實一理也。經曰「不可說」,又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離一切相,方見真心」。又佛家所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無上正等正覺,亦即慧也,元性之靈覺也。然生機啟於慧根,殺機啟於智根,則為佛說所未詳者。

  即假修真工夫,須性命雙修,有大根器者,盡修性功亦可,佛家謂「圓頓法」。性命雙修為「漸法」,其實頓、漸互為體用,漸修後亦須頓悟,方可貫澈。頓悟者亦須漸修,方能圓滿。頓法者,不須修命功,一步返虛到底,完全以我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到修成時,自能千百億萬化身,性通而命在其中矣。此須有大根器者,方可行之,故張紫陽真人教人頓、漸雙修。丹法有九種,最上一乘,為至真至妙之道,即現在所講者是也。雙修大法,只此一乘,別無他法,從王重陽以後,闡發甚精。從前道書皆假說,現方有直說者,即以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是也。

  《參同契》曰「上德無為,不以察求;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即頓、漸之分也。上德無為,下德有為;上德專修性,下德性命雙修。柳華陽真人《慧命經》曰:「上德乃童真之體,當在『五千四百生黃道』之一日,真陽充足之時,而下手修之,自能頓悟成道。法用無為,而自無不為也;下德者,已破體之人也,須用有為工夫。上德為純陽之體,無用築基;下德業已破體,真陽虧損,須先築基。」「上德無為,不以察求」者,察即覺察,不必覺察火候,以覺合氣,完全返虛而已足;「下德為之,其用不休」者,步步俱有火候,處處須用察求工夫。《西遊記》觀世音菩薩,為靈明覺察之神,時時救難,即時時體察火候,不使火炎水寒,務求到溫溫程度,刻刻保存真意。所謂「一畫開天,剛合陰陽,火候微溫」,即此是也。《悟真篇》曰:「火生於木本藏烽,不為鑽研莫強攻。」若將識神作元神用,不是陷於孤陽,即是落於寡陰,於身有害,故須謹之。即假修真,即在大、小虛空之「中」字下手,不內不外,泯識神而微用知覺,以守中抱一。中為神氣出入之門戶,一為精氣之根,心息相依,即能鉛鼎溫溫,欲留先下矣。若知覺用重,則為知識,非先天而為後天,一無所用,必須用先求真意,以知覺合氣。知本屬於識神,故曰「即假修真」,此知覺為普通之知,非良知也。久久行之,無中生有,太極涵三而真意生,真意為一身主宰,所謂「黃婆」、「戊己二土」,皆此是也。有此真意,久久識神退,而元神進矣。真意須混沌時方有,故謂「混沌元神」。陰陽相交而混沌,神無形陽也;口鼻呼吸,氣有形陰也,陰陽相合而混沌。夫口鼻氣及識神,皆後天之物也,然後天歸混沌,則後天已無,無所謂先天、後天,而成至無。由無生有,而先天始生,必返到至虛至無,方能感動先天一氣從虛空中來。虛無,《坤卦》之象也,純陰也,有此純陰,方能感動純陽,招攝先天,由後天不純之陰陽,合成混沌,以返於虛無之純陰,即由此純陰生純陽。所謂「後天返先天」者,此也。

  《契》又曰:「上閉則稱有,下閉則稱無。」此上、下指坎、離而言,非上、下德也。上閉、下閉,即乾坤變為離坎,從「其用不休」而來。因上閉、下閉,乾坤已變離坎,離升而在上,為中虛之體,心思智慮,皆由此來,故謂之曰「有」;下閉即陽下陷而若無,故曰「下閉稱無」。上離為無中有,下坎為有中無,須用上閉、下閉工夫,方能返還。以有中無提上,即為「以無奉上」,「取坎填離」,然後元神方能出現,此下德修道,煉己築基之法也。此法為「兩孔穴法」(兩孔一穴),中黃一竅,含有金氣(兩孔穴即玄牝之門,即中),此金氣與下陷之坎同類,有此方能招攝。所謂「金氣亦相胥」者,即上金招攝下金,全憑同類相感,作用用兩孔穴法。金氣白也,知白先須守黑,故曰「知白守黑」。黑即坤,即虛無純坤之體,「守黑」即還虛也,循此道而神明自來。神明即乾金之「白」也,守坤體方能感乾金,即真我前來,作我主人,而我自神明矣。此段宜參看《參同闡幽》。

  

  第六講

  知白守黑先返混沌

  坎離顛倒雙修性命

  「知白守黑,神明自來」。「白者金精」,乾陽之一氣也;「黑者水基」,坤陰之二氣也。人受胎時,含有乾性、坤命、離精、坎血之四者。乾性即乾陽一氣,空洞之祖性也,坤命即坤陰二氣,有為之元情也,以圖明之。父母因情慾而生我,又感中陰前來,與元情相合(中陰內含食、色)。元情內含有氣質食色之性,此為受之父母之根性,實則非性而為元情,故《西遊記》以豬八戒為食色之性,為識神,在天為天蓬元帥,掌管天河,因調戲嫦娥,貶下凡塵,一靈真性,錯投豬胎,生平好色,食腸又大。元情本為真性所化,因夾帶後天食色,所以外馳。謂投胎者,譬之中陰,謂之「豬」者,以其馳於氣質、食色,昧於根本,猶似於豬,故以差投豬胎比之。一部《西遊》,唐僧遇魔,皆因聽信八戒言語,可知識神為害非淺。唐僧必於兩界山啟發道心,鷹愁澗收得龍馬,終日乾乾,至誠專密,然後又於高老莊收伏八戒之識情。識情已伏之後,猶常動遭魔,必至九十八回,識始不動,煉性之難,可以知矣。茲先述先天五行之義如下圖:

  上圖皆為先天五行:真空即無極也;元始祖氣即太極中之一氣也。東、西、南、北,謂之四象,天位乎北,日東月西,中間虛空,太極之本體也。《河圖》東三八,西四九,南二七,北一六,中五十之五行,合之適為三家:即東三南二合成五,東八南七合成十五;北一西四合成五,北六西九合成十五;中央自為五,與十五生成之數,恰當三五,共為六十數,而實止五十有五也。性有生生之德,故配之於東,而屬之木;神有妙明之德,故配之於南,而屬之火。性與神一靜一動,靜為性之真空,動為神之妙有,故二者合為五數,為一藏也;情有順義之德,故配之於西,而屬之金;精有潤藏之德,故配之於北,而屬之水。情與精一動一靜,靜為精之內藏,動為情之外發,故二者合為五數,亦為一藏也;中宮戊己之土為五,自為五數,獨成一藏,在道則為真意、真息,實宰四象之動靜,故以「元氣」代之,因性、情、精、神,無氣皆不能動而有象也。《西遊記》之孫悟空,即北一西四之一五也,豬悟能即東三南二之一五也,沙悟淨自為一五,三五者合為一個唐三藏,而龍馬則終日乾乾,反覆道也,即須臾不可離之意。先天五行,到此變為三家,實皆元始祖氣之運用。故採得祖氣,則五可返三,三可歸一,否則不能也。所謂三家者,東三南二,陰陽相配為一家;北一西四,陰陽相配為一家;中央戊己,亦陰陽相配為一家。家者,如室家之和也,道書中凡言「家」字,皆取此義,不可不知之也。即假修真,就五行返三家,即以動靜求不動、不靜者,三五方能歸一,此為先天,後天則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道書曰:「有先天之性,後天之性。」後天之性,實即情也,情主外馳,為後天之性,即氣質、食色之性也。孟子曰:「食、色,性也。」(見《孟子·告子上》又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慕其親也。及其長也,有妻子則慕妻子,知好色則慕少女。」(見《孟子·盡心上》《萬章上》古人謂子之於父母,為天性之親,而父子之間,其性情恆有相似者,是則結胎受氣時,所帶之根性然也。蓋受氣之初,由父母之兩情結合,兩氣凝聚,此中已夾帶父母生平之食色、氣質在內,在父母為後天,在胎兒為先天。故食色、氣質亦謂之性,實則情耳;非天賦之性,而為遺傳之情也。至中陰亦帶歷劫情根,此情根亦為食色、氣質之性,孩提之童,其情不與父母相似者,即中陰所夾帶者較多也。故道書分別「性」字,以天命者為先天,受之父母及中陰者為後天。孟子曰「性善」,言先天之祖性也;荀子主「性惡」,言後天食色、氣質之性也;告子以為「性無善惡,由習而成善惡」,與墨子之悲絲,同一主旨,是則即人之行為以斷性,亦從後天立論者也。

  破體之後,祖性乾金中爻,下陷於坤,坤實為坎,是性落於情府也;元情坤土,上升於乾,乾虛為離,是情升於性宮也。性情顛倒,錯雜不純,而不動元神,乃退藏於密,而好動之識神,轉居中用事矣。坎卦中爻,既為乾金,故謂之水中金;《離卦》中爻,既為坤土,故謂火中土。然水本生於天一,火則生於地二,生於天者,其性潤下;生於地者,其性炎上,陰陽五行之理有如是者。但五行互藏,坎離既濟,周子曰「二五之精,互藏其宅」,即坎水中隱先天真陽之火,離火中隱先天真陰之水是也。所以水火互藏,即由乾坤交變。乾本金也,而中有陽火;坤本土也,而中有陰水,原始則為水火,要終則為金土。一之水,即五之土,二之火,即四之金,《河圖》循環其象,可以推求者也。

  乾化離,離火也,土藏水,水由地中行,地下皆水也。火炎上,水潤下,炎上者親上;潤下者親下。水為天生,火為地生,地下有火,如火山、火井。火井用以煮鹽,此其證也。金生水,此人所習知者也,而水行於地中,生於天上,「黃河之水天上來」,譬之雨澤,由天下降,下流入壑,凡水皆發源於天,江湖河海之水皆是也,河水發源於崑崙峰頂之雪,溶化為水,流而入河,此其證也。五行互藏,生剋制化,其理甚妙,土克水,而坤土中有水,循環往復,消息盈虛,坎離之互藏,即水火之互變也。茲先就坎論之:乾、坤相交,乾一爻落坤,而為坎,即水由地行之象也。中爻為水中金,為火,又為太陽之真火。單舉一而言,則為火;就坎之中而言,則為水中金。坤陰本親下,而親上之爻落於中,故其性時欲上升,火性炎上,故比為真火,此就卦象而言。又以五行論之,坎中金為巳酉丑金局,丑土生金,而己火克土,此一生一克之局也;再就離論之,坤中一爻,上交於乾,而成離,上下兩爻為乾金,中為坤土。坤土,己土也,其性重濁,與飛揚之戊土不同。離為火,土中有火,外陽而內陰,文明之象也。外上炎而中空無物,有物方能然燒,其光熊熊,虛而文明,故離為火象,太陽之精也。太陽亦外陽而內陰,中有金烏;烏,雞也,為酉金,而性屬陰,火中有金,此其象也。火中又有金蓮,火裡栽蓮,蓮屬木,火不克木,而反生木;離中亦有汞,汞為火中木液,四川有「火浣布」,由草織成。此草長生火中,為火山上之植物,此天地留遺火生木之痕跡也。火所生木,不同世間草木,性甚堅剛,故以比真汞也,離由坤爻而成,坤為土,水由地中行,有土即有水,故離中藏真水也。以五行論,離含有亥卯未木局,未為坤土,卯為火中之木,亥為真水。亥、子皆是水,子為地水,亥為天水,豬八戒為火中之木,木長生在亥,故藏有亥卯未木局也。更就戊己論之,離中一爻為陰--,己土也;坎中一爻為陽一,戊土也,二土成圭。又中央為土,土無定位,旺於四季,故《契》曰「羅絡始終」。太極動而生陽,為陽土;靜而生陰,為陰土,土為萬物之源,戊土清而己土濁。水、土二者,為萬類生生化化之根本,故離納己土,而坎納戊土也。茲就納甲述之:

  納甲從天一地二而來,甲為一氣之始,陽始於一,而終於九;陰始於二,而終於十。故乾納甲壬,一九也;坤納乙癸,二與十也。乾元資始,坤元資生。萬物皆生於水,水為五行之始。水生木,木屬東方,有生生之氣。萬化出於乾、坤,而水為原始要終之物,故壬水在始,癸水在終,乾納甲壬,而坤納乙癸焉。艮丙性同,為陽,艮為少陽,丙為陽火,故艮納丙;兌金也,金中有火,丁為陰火,故兌納丁。坎為水,陽也;離為火,陰也;水火為萬化之始,而土為五行之本,旺於四季,故坎納陽土之戊,而離納陰土之己。震與兌納丁同意,震為陽木,庚為陽金,故震納庚,陽木性剛,陰木性柔,剛如檀、柔如柳。震庚同為陽、剛,而巽辛同為陰、柔。辛,柔金也,故巽納辛。庚金如銀,辛金如金,一剛一柔,故同性相親,而庚納於震,辛納於巽也。月之圓缺,與納甲有關,而丹道以月之消長像火候,初生之月,為出庚,上弦,在丁方,其象向上;兌之金也,與乾金之氣足不同,故為兌丁。下弦,在丙方,其象向下,丙少陽之地也,土生金,而又埋金,到下弦埋去一半,故為丙艮之方。到十五日則為望,月圓而乾金滿足矣。所謂「流戊就己」者,戊己二土,合為真意,其實即心息相依,神氣相抱,為二土成圭。以我身中之坎離配合均勻,在玄牝之門,有無不立,相依相抱。《天仙正理論》曰:「行則同行,住則同住,以兩相知之微意,而同行同住。」《慧命經》曰:「和合隨從,皆一心、一息、一神、一氣,相抱相依之意也。」

  欲做此工夫,先須知後天性情。人受之於天者為祖性,受之於父母者為情(後天之先天氣)。至乾坤交,而乾爻入坤為坎。即性轉為情;元始祖氣,陷於命門,為命門真火,先天性轉為情矣。坤爻入乾,為離,即情轉為性,即將含有氣質、食色之情,入乾為後天之性。因其有氣質食色,所以成為識神用事,而後天情轉為性矣。先天之性入坤為坎,陷於命門,靜則為性,動則為元神,亦為命門真火。亦為一點乾陽。所謂「取坎填離」,即將陷入坤中之元神,取出仍返之入離,復其本體是也。當其未取未返之時,元神落坎,藏而不用,為陽氣潛藏,潛龍勿用之象。龍潛於淵,陽氣下陷,並有氣質、食色之情,從外而蔽之(後天之先天氣內含有氣質、食色)。坤爻入乾,情轉為性,完全為氣質、食色用事,而外之匡廓,雖為乾爻,實無作用。作用全在中爻,此中爻已蔽其乾性之陽,故只有陰而無陽,此識神披猖,後天之性有如此者也。且坎因元神居其間,為無中有;離因元情在其中,為有中無,色身有形者也。識神主事,元神自藏,性陷失而情馳動,修者必性情和合,比之為日月交光。離日光也,中有金烏,即金雞;金為酉之殺氣,外陽而內陰;坎月光也,中有玉兔,兔為卯之生氣,外陰而內陽。此即坎、離互藏,二五之精,互藏其宅。《易》曰:「三與五同宮而異位。」(見《系辭下》)雞用在吸,以出為入;兔用在呼,以入為出。兔為吐氣之物,無雌雄性,以吐氣相交而生產,從口吐出;雞有雌雄,其交感亦由氣感受,雞感陽氣為最先,雖無雄亦能生卵,且可抱雛,皆感陽氣之故。惟「牝雞自卵,其雛不全」,蓋僅得無形之氣,而無有形之精也。丹書比喻,妙合而當。離,人心也,外實而內虛,中空無物,故七情六慾皆得侵入。收容既多,常向外溢,日感物而外馳;坎,天心也,外虛內實,匡廓為無,無能生有,故天心生於來復之時,既無匡廓,不容邪念。且陽火之性,時時思往上升,所謂「流戊就己」,亦即「取坎填離」,提戊向己,填滿離宮。己土為地十,戊土為天五,五居十中,十內實含二五。己中去其二,則餘者為五,合以戊之五,五與五相感而二土成圭。合二土則陰陽和合,而真意成主矣,其象如礦中提取純金。在數則去生數,而留質數,蓋五為質數,故謂之陽土也。

  所謂「以出為入」,即日也;「以入為出」,即月也。金雞主吸,玉兔主呼。雞何以以出為入?因欲啼而成聲,必先吸一口氣,故曰:「以入為出」;兔何以以入為出?兔因吐氣而交感,即在吐氣之中,吸入月精以成胎,有吸入月精,方能產生,故曰:「以入為出」。雞唱在陽生子時,因陽氣發動,雞得之而先鳴;月出之時,兔吸其陰氣而成胎,皆氣化之感應也。雞何能先得地之陽氣?因雞身有陽氣,同類相感之故。兔亦同此理也。入是感受,出是發用,《參同契》以雞、兔之作用為顛倒之理,一呼一吸,一坎一離,坎離二用。用者,其作用也。以出為入,即外出而內入;以入為出,即外入而內出。雖有內外,作用在中,其中分別,因有先、後天之不同。先天是真息開闔,與後天凡息出入為反比例,《天仙正理》言之詳矣。外日月一往一來,內日月一顛一倒。內日月即心也,身也,身即命門;外日月即呼吸也。赤子腹內有真息,而不自覺,破體者則無之矣。修道者在先返還童體,求其自然開闔;發現開闔,即得真息。真息本在臍下,一開一闔,一開而陽氣上升,呼接天根也;一吸而陰氣下降,吸接地根也。開闔即升降也,口鼻之呼吸,正與此相反:呼氣而竅開,吸氣而竅閉,一來(吸)而開,一往(呼)而閉,而神之出入亦隨之矣。心息相依,依亦不同,元神與真息相依,識神與凡息相依。喜怒發於內,而見於外,怒則氣往外出,喜則氣向內入,此識神凡息相依之證也,修道者必求元神與真息相依。後天之人身無元神,亦無真息,必須熏蒸四體,提出元神真息,仍於色身識神中求之。先要有無不立,置身混沌,否則不著相即著空。著相則入凡,著空則皆失,皆無當也。求真息必先混沌,求元神必泯識神。離為識神,離情外馳,憧憧往來,《契》曰「太陽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華,轉而相因」,即識神易向外馳之謂。倘欲留之,須先得金華;金華制伏流珠,方可心息相依。「九還」者,取金華之道也,「七返」者,制流珠之道也;七返在己身,九還須由外還,然苟得其道,亦非難事,坎陽金華,常欲上升,上有同類之物,即可得流珠就下;下有感之之物,亦即感而和合。真水、真火,《西遊記》比之最妙,而最明:紅孩兒之火,即為真火,故四海龍王之水不能滅,必須觀世音楊柳枝之水,方可滅之。楊柳為柔木,觀音居南海,此即真水降,而真火滅也。枯松澗即坎,南海即離,離上,真水真火相交於中宮,此即坎離互藏互交之象也。坎陽上升為溫氣,離陰下降為涼液,此為真水真火之證驗,修道者毋或忽之。坎中真陽之火,即是金華,亦是白金。所謂「知白」者,知此而已;「守黑」者,守坤也,空洞無涯之玄竅也。四相不著,萬有皆空,乃為純坤之象。純坤之中,始有虛無一氣,上下通流。即一陽生於重陰之下,如冬至之由《坤》而《復》也。此陽既生,是謂「神明自來」。若不能到此虛靜地步,真陽何由而生?故知此理,即當守其坤,三豐謂「知白須守黑,守黑要知白。知白方能守黑,守黑乃是知白」,數語親切有味,「虛心實腹」工夫全在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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