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仁
仁者。人也。人而不仁。欲成真人。無有是處。吾謂儒之所謂仁。即佛之所謂舍利。仙之所謂金丹也。心者。仁之舍也。仁者。心之主也。但將此心。打掃乾淨。隨覺元氣復來。四體百骸。無不充暢。旋視萬物。同一自得之象。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為天地生生之理。
具於人心。謂之曰仁。取其能生故也。果核之實。亦謂之曰仁。亦取其能生故也。人何不將此生生之理而存養於心哉。吳臨川曰。仁者壽。吾常以此觀天下
之人。凡氣之溫和者壽。質之慈良者壽。量之寬宏者壽。貌之厚重者壽。言之簡默者壽。
蓋溫和也。慈良也。寬宏也。厚重也。簡默也。皆仁之一端也。其壽也宜矣。臨川論有仁之一端。尚且能得壽。若並五者而俱有之。其壽之長也。不問可知矣。
仁者樂山。夫山之為物也。亘古不遷。是凡物之有壽者。莫山若也。山能常靜。仁者常靜。則神凝氣結。精滿形固。豈不安然有壽哉。
- ◎ 白鬢老人曰。顏子問仁。孔子教之以克己復禮。行乾之道。令其一刀兩段。即禪家所謂頓教也。仲弓問仁。孔子教之以居敬行恕。行坤之道。令其循序漸進。此禪家所謂漸教也。自闕里已用此法教人。又何待南能北秀。始有頓漸之殊哉。
- ◎ 直心子曰。長春真人云。仁者。生也。一點生機。鳥啼花放。山色波光。俱為造化。含之皆為真地。舒之盡是陽春。此篇言人何不將生生之理。存養於心。真是醍醐之語也。
五十.靜
周子曰。聖人主靜立人極。夫極者。人之大中也。聖人主靜。非以靜為善而故主之也。是萬物無足以撓其心。不求靜而自靜也。今之求靜者。未得真傳。皆曰緊鎖心猿。牢栓意馬。至於栓鎖不住。遂謂此心終不可得而靜也。
殊不思此不致知之過也。致知則明。明則見得天下之理。都是停停當當的。一毫私意著不得。此所謂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也。外忘名利則身安。內忘思慮則心安。
人皆曰身安便是福。我則曰心安便是道。慧可見達摩曰。某心未安。乞師與安。摩曰。將心來。與汝安。可曰。覓心了不可得。摩曰。我與汝安心竟。其訣曰。三際求心心不有。寸心覓妄妄原無。妄原無處即菩提。是則名為真得道。
告子之不動心。是不得勿求。遺棄而不動。後世枯槁之士。皆告子之流。非見道者。誰知其謬。
- ◎ 白鬢老人曰。人能內忘思慮。外忘名利。則主靜工夫。不待言矣。若思慮未除。名利未斷。縱靜片時。焉能長久。把捉與自然。看破與未破。毫釐之分。天壤之異。
- ◎ 菊然居士曰。靜者。是我之靜。非是止動之靜。真靜現前。處處無礙。自然萬物不能撓此心也。物不能撓心。則靜而後能安矣。
五十一.樂
樂莫樂於得道。士庶得道。其樂過於王侯。苦莫苦於失道。王侯失道。其苦大於乞丐。一日學道。一日快活。日日學道。日日快活。終身學道。終身快活。學道原是安樂法門。是以聖人學之不厭。
周茂叔教二程氏。學孔顏樂處。是樂也在各人身中。反尋之而自足。孟子謂君子三樂。一曰天倫之樂。二曰性分之樂。三曰名教之樂。其樂在天與人者。我不得而必之。其樂在我者。胡不自盡焉。
今夫人。有不為人役者乎。有不為物役者乎。有不為形役者乎。人必去此三役。則可與之言樂矣。嘗見芒芒之人。筋出力盡。但得放下。便覺快樂。學道之人。若能放下。其樂倍於世人萬萬矣。
先年予當盛暑遠行。見老者坐於涼樹之下。以為極樂矣。予今閒暇坐在涼樹之下。不見樂處。何哉。先年以勞視逸。故若是耳。意者貧之視富。賤之視貴。皆若是乎。為人只可素其位而行。故能無入而不自得焉。凡願外之心。俱屬無益。一切攀緣業債。是非罪過。皆由此願外之一念起。可不慎哉。
- ◎ 白鬢老人曰。學道為安樂法門。人多目之為苦。名利是極苦之事。人反視之為樂。慧眼與肉眼。原該有如此之異。
- ◎ 直心子曰。學道之樂。非同世俗之樂也。其所樂者天理。所知者天命。樂天知命。真性朗然。故其樂有難盡述者。故倍於世人萬萬矣。
五十二.太極
太極者。兩儀之祖也。兩儀者。天地之祖也。天地者。萬物之祖也。用祖氣以修身。則固。取祖炁以書符。則靈。太極在吾人。是為玄牝。乃真精妙合。自然而成。是神氣之根。性命之竅也。大要在觀天之道。執地之行。二者盡之矣。一陰一陽。兩者配合。天地之道也。日月運行。晝夜交光。天地之行也。故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
易謂坎離是也。聖人知其如此。故以乾坤為鼎器。以烏兔謂藥物。其中消息盈虛之數。又準之以火候。陰符經曰。日月有數。大小有定。神明出焉。聖功生焉。總而言之。盜機逆用盡之矣。
天地既判。日月運行。照耀交光。而造化生焉。日月者。天地陰陽之精神也。於卦為坎離。離中之陰。是為烏精。坎中之陽。是為兔髓。丹法以烏兔為藥物。不過識五臟之精。盜其機而逆用之耳。
是藥物也。生產有時節。採取有銖兩。顛倒有法度。其要在於丹出庚初。鉛生癸後。日月交光。陰陽和氣。自然而成。故丹之為字。象日月。或問何謂金液還丹。曰。以其既失而復得。謂之還。以其採取水中之金。合以己汞而成。謂之金液。
- ◎ 白鬢老人曰。太極在天為理。在人謂性。兩儀在天為炁。在人為命。其實理外無炁。炁外無理。可見性命並非在兩處。修性即所以養命。猶實腹即所以虛心也。
- ◎ 清潔居士曰。無極而太極。無極者。混沌未分。鴻濛渺茫。清靜湛然。太和元炁先天之性也。為太極之祖。太極動而陰陽分。四象生而萬物育。後天之道也。為兩儀之祖炁矣。白鬢老人曰。太極在人為性之語。在上卷二十七章善字篇中。太極一動所生之陽。人得之以為性之義也歟。
五十三.中
古聖相傳。只是一個中字。不偏不倚。中之體也。無過不及。中之用也。堯曰。允執厥中。夫允執。兼動靜而言也。靜則執此中以存心。動則執此中以應事。允者信也。有因時隨事。自然執中。無一毫勉強間斷之意。
舜曰。惟精惟一。灼見元微曰精。始終不二曰一。言人必有惟精之見。惟一之守。而後可以執中。允字內以該此意。恐人不解。故益明言之。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有念。人心也。無念。道心也。言人心易熾。而道心亦易湮沒也。此言危微之機以惕人。欲人之慎於執中也。
李延平危坐終日。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何如。而求所謂中也。如是者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在乎是也。故曰學問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體念。天理若見。人欲之私皆消矣。
李清庵曰。此中。非中外之中。非西方之中。又非在中之中。念頭不起處是也。易曰。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
- ◎ 白鬢老人曰。念頭不起處謂之中。清庵此語。可謂畫龍點睛之手。延平先生終日危坐。以驗乎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正是允執厥中。日久功深。則人欲變為天理。妖精化盡如來。功夫全在洗心退藏。
- ◎ 菊然居士曰。念頭不起處謂之中。乃釋氏心經。是故空中之義。空中者。外不著境。內不住有。故仙真曰。真空不罣物。大道不沾塵。又楞嚴經曰。動靜二相。了然不生。正清庵先生念頭不起處之中也。此篇言靜則執此中以存心。動則執此中以應事。是動靜二相猶生也。動靜未空。猶有念在。非了然不生之義也。白鬢老人謂清庵所論之中。為畫龍點睛之手。確矣。
五十四.學聖
古人有言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堯舜是天生的聖人。湯武是學成的聖人。老君曰。我非聖人。學而能之。或問周茂叔曰。聖可學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學道便是學聖人。道我固有。不從外來。聖非絕德。可學而至。吾人之性。與聖人同。能盡其性。便是聖人。學舉業者。能中舉人。人皆知之。學聖人者。能至聖人。胡不知也。
吾夫子信己可以為聖。故學而不厭。見世人皆可為聖人。故誨人不倦。欲以聖人之道化天下。故周流列國。欲以聖人之道教後世。故刪述六經。儒者之所謂聖。即僧道之所謂仙佛也。
佛者覺也。仙者山也。此古來命名之義也。予相佛之一字。更有說焉。佛字從人從弗。弗者不也。有不為人欲之義焉。人而能為人之所不為。則可以成佛矣。仙字從人從山。山者靜也。有常定常靜之義焉。人能如山。則可以成仙矣。
放下便是佛。提起就成仙。如何能作聖。惟一無二三。看來儒釋道。皆以無欲而成。彼有所貪而為之者。百無一成。
或問欲學聖人。其如習氣難除何。曰。惟不肯除。是以說難。若肯除之。刻下即休。何也。一切習氣。皆是虛妄。心迷似有。心悟則無。非悟始無。本來無故。
- ◎ 白鬢老人曰。道我固有。不從外來。聖非絕德。可學而至。此四語。可以開聖門之堂奧。長學者精神。孟子生於孔子百年之後。願學孔子。所以至今人稱孔孟。
- ◎ 直心子曰。學道之士。根有利鈍。信有淺深。惟大根靈器之人。方能信受微旨。直下承當。如智識卑微者。聊有所聞。不但不信。反生謗辱。又安望其提起放下。成仙作佛。能至聖人哉。
五十五.就正
孔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君子心專力勤。可謂學得其宗矣。猶必就正有道者。非過謙也。是求益也。真有見夫天下之道理無窮。一人之學問有限。是故大舜。聖人也。猶必好問。而好察邇言。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顏子。大賢也。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
自古以來。聖不自聖。所以成其為聖。賢不自賢。所以成其為賢。今人不然。自稱遇師。而不察師之真偽。自稱聞道。而不察道之深淺。誤入旁門。盲修瞎煉。終無一成。彼認假為真。執迷不悟。即有憐其誤而告之以正道者。彼亦不信也。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今世諸家談道者。皆仁智之見。求其本末兼該。上下俱盡。性命雙修。道明德立。必待篤好之士。常懷就正之心者。始可與言道也已。
有道之士。可以成己成物。可以泛應曲當。譬如洪鐘。大叩大鳴。小叩小鳴。不叩不鳴。不叩而鳴。則人以為怪鐘矣。叩之不鳴。則人以為廢鐘矣。故有道之士。因人而施。不至失人。亦不至失言也。
或問而今世上總有慕道之士。其如有道者之難遇何。曰。世上經書。皆有道之所留也。就經書而就正者。但得不悖。其教我者不亦多乎。
- ◎ 白鬢老人曰。就有道而正焉。非己有道。焉能知人之有道。況道有大小之不同。邪正之迥異。己有正。方知人之正。己無邪。方明人之邪。若一味皂白不分。逢人求教。其不入於旁門外道者。鮮矣。
- ◎ 清潔居士曰。就正有道者。是求益於我也。學者若果得真師勝友。必大有成就。如不察真偽。認鍮作金。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金剛科儀云。須求正見。莫信邪師。此之謂也。
- ◎ 白鬢老人再筆。余嘗謂大修行人。必得學禪家參悟。用道家功夫。敦儒家品行。其故何也。人不學禪家參悟。則心性不能明徹。不用道家功夫。則神氣不能相抱。不敦儒家品行。則必至好奇尚怪。驚世駭俗而後已。是本欲學仙學佛。反成魔王妖孽。試看古今來。得正道而修成者固多。入於旁門而喪身失命者。亦復不少。故邱祖云。試叩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空老。又云。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誤了幾多年少。吁。世有躬行深造者。必能默契余言。
養真集後跋
乙未之春。二月朔旦。羽士李公。授予養真集二卷。三復讀之。不勝欣慰。是書也。詞暢意明。文簡理該。設能熟讀玩味。有益身心。其於語默動靜之間。人事紛紜之際。可以補過。可以進德。可以正心。可以盡性。遵而行之。則近於道矣。誠不可多得之書也。惜是書行世未久。原版無從稽得。雖有抄本。字體無狀。句讀支離。使讀者不無厭倦之憾。而生難遭之想。今李公捐資重刻。以廣流傳。則法寶重新。神珠復現。俾天下後世。見聞斯集者。身體力行。人人為敦篤君子。個個作得道高真。而李公法施之功大矣。愧予一介寒卒。馬質駑材。寡學孤陋。無酧作者之婆心。有慚授者之深意。不揣冒昧。略述贅言。以跋其後。
道光十五年乙未杏月 金台三費庸夫孤石子白玉亮贅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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