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的“本性”在於其軌持性,而軌持性又體現在恆常之中。正是由於有了“道

的“持”,才能使一切或“萬物”都按自己的本性表現。 “軌”與“持”具有兩層涵義,
但這兩層涵義並不是截然分離的,而是有聯繫的。既然是“軌”、是“範”,就總得有東
西可以被納入“軌範”,而被納入“軌範”者便意味著被“持”住。也就是受到了“軌範”
的約束、限制和控制。 “萬物”按照各自的本性自行其是,世界之所以是和諧的和有秩序
的就在於其“本性(自性)”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既然“自然”的本性就是“持”,也就
自然有一種內在的力量。其作用二方面的,一方面可以說“正面”的,包括“生”和“發”,
“生”謂“生成”,“發”謂“顯現”;另一方面是“負面”的,包括“滅”和“隱”,
“滅”謂“消亡”,“隱”謂“隱藏”。
據此,我們提出一個哲學命題:
To be is to inform.
葉秀山先生認為 information 是屬於自然的,不是人文的。原因就在於凡是發出“信息”
者,皆為“有”,為“實”,只不過是這些“外在”對像沒有經過人的感官處理,所以不
能成為“思想”─“理論”的產物。易言之,一旦經過人的感官處理就變成了“思想”─
“理論”的產物,就成為人文的 message。很明顯,這只是層面的不同,在本質上不論是
information 還是 message 必然都為“有”和“實”。凡是“有”、“實”都要生髮信息。
中國哲學在講變異時最注重“生”這個概念,宇宙的創生,從Ḁ種意義上說,屬於形
而上學的問題,或是宗教所討論的問題。那麼宇宙的創生,科學家似乎將其視為一種“自
然”的過程,可以認為是表示突然之間,物質從那混沌的、無結構的原始形態被組織到現
在我們觀測到的複雜的秩序和活動中。宇宙的創生也可能真地表示在先前無形的虛空中創
造出物質。或者,宇宙的創生也可表示整個的物質世界從無中突然出現。科學家的這種​​“無
中生有”的觀念很明顯指的是從“無形式”、“無結構”、“無秩序”中“生”出“有形
式”、“有結構”、“有秩序”來。也就是說,從潛在性向現實性的轉化。
但是,從潛在向現實的轉化是一個過程。是什麼過程?我們說是“賦形”(formative)
的過程,要歷經 form 的過程,只有經過這個過程才能向轉化為現實。萊布尼茲對這一點
曾深有感觸地說過一句話,Why is there anything at all rather than nothing? (為什麼是有(存
在者)存在而無卻不存在呢? )在萊布尼茲看來,宇宙之所以如此,其中是有目的的,也
就是說,是一種“前定和諧”。存在者(anything),即“萬物”是“有”,而使存在者
的存在成為存在的則是無(nothing)。換句話說,“有”在“無”中。但“無”卻是不顯
現的,“不可言說的”(intelligible)。要想從“無”中生“有”就要經過一個過程,即
inFORMation。
“道”不可見,不可見意味著不顯現,所顯現的是“萬物”,而“萬物”就是“雜多”、
是“現象”。 “道”只通過其整體的一部分,即“萬物”,與宇宙間的一切進行周旋。道
雖不顯現,但卻有能力使萬物顯明,使“事物”“明”起來。然而,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就
要有“力”在其中,是“陰陽作用的內禀力”。內禀之力一方面使“物”“明”起來,一
方面又使“道”隱藏起來。使它表現出“虛”、“玄”、“靜”、“遠”等質的規定性。

“陰陽作用的內禀力”一方面使“道”具有“虛”的一面,同是又使它具有“控”住
“實”的“生”與“滅”的能力。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春生秋殺,世上的
“萬物”都在這一陰一陽的“內禀力”的作用之下生生滅滅。表面上是紛亂繁雜,但卻有
內在的“法”在“軌持”著。就是這種內在的規律主導著自然界甚至宇宙的運行。然而,
這只是問題的一面,而另一面,則是事物的顯明,“萬物當其時,得其用”則為“貴”為
“顯”。這是陰陽作用的內禀力的必然結果,也就是“法自然”的結果。 “濁而靜之,徐
清。安而動之,徐生。 ”此即長久之道,天之道也。
由這種內禀力導致的結果不正是 in—FORM—ation 嗎?陰和陽的相互作用就是“道”
的本質特徵,因而,也就是最基本的 FORM,沒有這種最基本的 FORM 也就沒有“萬物”
的生成與顯現。而在這個 FORM 的“之中”(in-)的“過程”(-ation),就是“萬物”
就“生成”的過程。真可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化作人間無數。”這便是佛家所謂的“緣”。
用現在的話來說,便是“偶然”(by chance)。
西方哲學自巴門尼德以降有個傳統,認為存在不能從非存在中生成,也就是說巴門尼
德首先嚴格劃分了“存在”和“非存在”的區別。儘管一般史家認為巴門尼德的問題是針
對赫拉克利特所發,是從“變”與“不變”的對立著眼,但他從理論上概括哲學、科學思
維方式從神話思維方式脫離出來的意義,是不可抹煞的。那麼從這一點來看,整個西方哲
學也可以說就是討論“有”的哲學。人也是“有”,即“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in-der-Welt
Sein)。人類既然是“有”,對於“無”似乎有點無可奈何。我們無法處理這個“無”,
也就是說,我們沒有“工具”和“手段”和“無”打交道。只能對它做出一些質的規定,
曰“虛”、曰“玄”、曰“靜”、曰“幽”、曰“遠”等。 “質”的規定在Ḁ種意義上講
都具有整體性,朦朧性、含混性和不可言說性。 “道”無法測量,無法量化,因而也就“無
形式”。
因而,要“存在”(to be),就必須“在形式中”(inform)。所以我們的命題 To be
is to inform 還可以解釋為“有在形式中”。但是,無論是在什麼形式之中,都必然受到“道”
的“軌持”或“控制”,“道”是“萬物”的“總持”。 “天乃道,道乃久”而“存在”
(to be)是“有”,“有”就是“有名”、“有形”,所以它不是“恆久”的,不是“常
有”的。易言之,“有”永遠是在“道”的“軌持”中生生滅滅,逃不出“道”的“運持”。
而這一層意義則是 To be is to inform 的深層涵義。
西方形而上學基本只在“有”這個層面上展開討論,不論柏拉圖的“相論”還是亞
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學”以及後來所有的形而上學討論,都未逃脫“有”、“實”這個層
面。但是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的一個根本區別就是更注重“無”、“虛”的討論,而且認
為“有生於無”。因而,To be is to inform 這個命題具有“目的論”意義。
既然是“目的”,那麼是什麼的目的呢?我們說是“道”的目的。因而,to inform 就
是 to be 的目的。我們知道,Information 一詞的拉丁文意思是 representation,即“再現”
或“表象”。 “再現”或“表象”什麼?我們說,“再現”或“表象”的是“道”的永恆
軌持性。我們可以將道與信息的關係表述為:

Information is the representation of the eternal continuance of intelligibility.
這便是“信息的本質”。 “道”就是通過“信(息)”來達到其“軌持”的目的。因
而,“信息”的本質也就是“持”。而所謂“持”就是“控制”、“主宰”,而且是以虛
(無)控實(有)。

 

節錄自    [刘钢]道与信息一.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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