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天機直講卷四

  第十四講

  漸法頓法人元天元

  九層循序一意生身

  吾人學道,做還虛之功,到陽生之時,自應明白「時子之心傳、月圓之口訣」,方可用九還七返之功,今已於上兩回,詳講其理。今再舉李仙涵虛九層煉心之功,詳講一過,則修道全部工夫,可於是得其大概矣。先述李仙正文,再詳講之。其原題為《人元大道九層煉心文終經》,又曰《九層煉心道言》:

  初層煉心者,是煉未純之心也。未純之心多妄想,多游思;妄想生於貪慾,游思起於不覺。學人打坐之際,非不欲屏去塵情,無如妄想才除,游思忽起。法在「止觀」,乃可漸漸銷熔。止則止於臍堂之後,命門之前;其中稍下,有一個虛無圈子。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心照空中,與氣相守,維繫乎規矩之間,來往於方圓之內,息息歸根,合自然之造化;巍巍不動,立清淨之元基。從此一線心光,與一縷真氣相接,渾渾灝灝,安安閒閒,此煉心養氣之初功也。

  修道煉心之功夫,分為九步,分別講之。謂為「人元大道」者,丹法分人元、天元。所謂「天元大丹」,亦從人元做起,人元亦合天元。天元純為先天大道,始終還虛;人元則下手之初,摻以後天有為有作之法。古者多由人元以進天元,人元即築基栽補之法也。上德聖智,可以直修天元;若為鈍根,自以人元入手為易。天元為圓頓兼修,人元則為漸法,所謂「道以全形,術以延命」是也。李仙則呂祖親傳道法,所述九層,亦為上乘簡易之功。初層煉未純之心,即煉己也,由後天之身心做功夫。後天之心多妄想,更有游思,妄想即念也。游思者,未起念而忽動於中,並無目的,往來無定,忽起忽落者是也。游思本無中生有,時有時無,念則有所專注,隨想而生,故念可強制而克去之,游思則無從制止。譬如貧而思富,以貧而有所欲,此是妄想;游思則無論心中有念無念,忽然撞上心來,因其無因而至,故事前難以防止。修士煉斯二者,法在止觀。止者止念,觀者觀心,止觀在習靜,在止於至善。以至善之心,止於玄牝之門,為「止觀雙修」,為佛家名詞;道家謂之「性命雙修」、「妙竅雙修」也。

  止觀雙修,佛家又有許多層次。初時為「小止觀」,後有「大乘止觀」,又有「天人止觀」。小止觀者,漸法也;大乘止觀,圓頓兼修之法也;天人止觀,最後還虛之事也,此為了手之事,而非初步之功。此觀為止念觀空,從空中下手,《小止觀》書中有云:「止者,系心於緣中。」緣中即空也。或者系心於眉間,或者系心於臍下,系心即觀系止於何處,即止也。將空空洞洞,無思無慮之心,放之於此三處。有此三處,可分三層。兩眉間者,正與同善社之法相同。不過系心眉間,須卻入一寸,卻者退也,仍在虛空之處也。臍下系心,亦須離開肉一寸三分。兩眉間為性光發見之地,所以如來兩眉間放白毫光,此即本性中之光明。所謂「虛室生白」之時,即眉間發光也,兩眉間即是虛室。臍下一寸三分,胎息之地也,真息即在此處。廖蟾輝曰:「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金鼎者,真息凝結也,修功到時,自能知之。臍下一寸三分,有真氣一團,圓轉如輪,即命蒂也。人自下生以後,命蒂即在此處,由嬰而孩,胎息散,而此處成為空穴矣。單修性功者,從眉間一竅下手;單修命功者,從臍下之處下手。呂祖曰:「單修性而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只能成為陰神鬼仙耳;「單修命而不修性,壽同天地一愚夫。」(參《敲爻歌》,文字稍異)故必須性命雙修。性命雙修,必須從「緣中」下手。緣者邊際也,邊際之中,即為內外虛空相接之虛竅,即人身天地中虛竅是也。因此處為呼吸之根,又為心神出入之門戶,故神氣皆聚於此。人欲修道,必先使神氣心息相合相依,正好在此下手。蓋神屬於性,氣屬於命,人藉氣而有命,藉神而能靈;神氣二物,為人之至寶。氣自外來,盜之於天地萬物,然有神能盜氣入身;故人死神散,則氣不入矣。而人死亦有二種,若神先散而死者,臨終時先昏迷不醒,只有出氣,而無入氣,氣出盡則絕矣;若氣先斷,而後神散者,則神志清明,忽然氣絕,目自死去多時,仍明是也。神氣二者,有一去身則必死,是必保此神氣二者,方能生存。修道即修此神氣二物也,修性從神字下手,修命從氣字下手;若欲雙修,必須在神氣相合之處下手。彼眉間、臍下,皆不當也;唯「緣中」一穴,神氣出入,皆在此處。雙修下手,由此一竅,則妙竅皆在其中,故三教皆以一中字象之。然此為虛中,而非真中,必神氣相合,心息相依,而後有真中,白玉蟾曰「念頭動處為玄牝」是也,故此曰「緣中」。緣中者,真中緣此而生也,道家謂之「圓中」,亦曰「懸中」。「系心於緣中」,即道家之「妙竅雙修」,儒家之「性命雙修」,佛家之「止觀雙修」也。大乘止觀,即自然無為,安而行之者也;小止觀即知止功夫也。南嶽思大師,專講大乘止觀,先須能空淨其心,涵養其氣,不止觀而自然合於止觀,即頓法也。我輩頓漸兼修,先在系心於緣中下手,則無誤矣,此天元之工也。

  李仙所述,人元初層下手工夫,「止在臍堂之後,命門之前,其中稍下有個虛無圈子,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即系心於臍下之法也,為以術延命之道,故謂「人元」。其所以謂之「人元大道」,與「天元」不同者,即在以意生玄竅而已。所謂吾心止觀於是,其法先以後天呼吸之氣,入之深深,聚在臍下,成此虛無圈子,而以心觀之道也,所以云「心照空中(即是臍下離肉一寸三分)」,是即下手工夫也。息到於此,心亦安在此處,心息相依,即能混沌而發生造化矣。先修命而後合性,性得於天,命立於人,所以雲人元也。其法須先調息,入息以意送到內之金鼎處,出息以意送到外之臍下。及臍下元氣已動,則以神合息,上住緣中,下止臍下。方者地也,圓者天也,圓竅以通天氣,方竅以通地氣;「方圓之內」即天地之間之中也,「規矩之間」即臍下一寸三分之規中真金鼎處也。因臍下元氣已生,規中已成,故自外以達內中,真意來往,以維繫之耳。凡六十四歲以上,或身體不健之人,宜用此功以保命。九層煉心,由人元起,而到天元,由上品丹法,進而入於最上一乘,即此是也。由此心息相依,心合於息,然後真息成立,在先之「虛無圈子」,凝結而成玄竅,即後天中之先天也;復以二心合之,而混沌方入先天。煉到此,而初層煉心工夫已成矣。但所謂意者,仍是有意無意之意,若過於助長,反起邪火而致疾矣。慎之。

  二層煉心者,是煉入定之心也。前此一線心光,與一縷真氣相接,若能直造杳冥,自當透出玄竅。奈何定心不固,每為識神所遷;心與氣離,仍不能見本來面目。法在心息相依之時,即把知覺泯去,心在氣中而不知,氣包心外而不曉,氤氤氳氳,打成一片。此煉心合氣之功也。

  二層煉入定之心,即心定於氣中是也。心止在虛無圈子之內,是即定於一也。久久純熟,自然由定而忘,歸於混沌,不識不知,內忘其心,外忘其身,自然透出玄關。張三豐曰:「玄關往來無定位。」又曰:「黃庭一路皆玄關。」所謂「黃庭一路」者,即呼吸之範圍也。呼吸之氣,從口鼻出入,凡息所能到之處,即「黃庭一路」也。茲就丹田所在之地位,以明「一路」之範圍,列圖以明之如下:

  黃庭一路之範圍

  上田中田下田

  外頂中臍至陰蹺

  內天谷應谷靈谷

  泥丸絳宮谷道

  從頂至中,為上田;從中至臍,為中田;從臍至陰蹺,為下田。身內之丹田,必內丹成立,方為丹田,無丹則不能有丹田也。譬如土田,田中所種何物,即為何物之田,如種草者為草田,種麥才為麥田;田中有丹,方為丹田;既未有丹,即無丹田,今所有者,只有丹田地位之空竅。丹田之地位,實只「黃庭一路」而已。黃庭一路,皆為玄關,故玄關有上下之別,又有內外之分;或現於上,或現於下,並無定在。見於上者,為上玄關;見於下者,為下玄關,其形如環,其白如雪,其軟如綿。如○或如,此皆指外玄關而言也;至內玄關,即丹原是也,佛說為法輪常轉。丹原初成,大如黃豆,常在下田之範圍內跳動,至靜定之時,即能覺之。吾人下手做功,而現象之玄關為外玄關;至內玄關,須待三元混合,凝結丹原,真息成立之時,方能見之。玄關一竅,最為秘密,從來皆不明說,今為便利後學計,故詳說之。心既止在臍下虛無圈子之內,一線光心,與一縷真息相接,自能杳冥,因杳冥而生恍惚,而透出玄竅,是即外玄關現象也。唯因定心不固,所以不易即見玄關,必須事先還虛,泯去知覺,心息相依,神氣相合,由定到忘,入於混沌,方能見之。所謂入於混沌,即還虛功夫也。吾人對於還虛之功,一步直入,而彼有三步工夫。臍下一團之氣,是為命寶,心定而入於其中,一也;使心息相依,神氣相合,二也;漸漸杳冥,而入於混沌,返還虛境,三也。與吾人稍有不同,而到還虛以後,得藥則相同也。

  三層煉心,是煉「來復」之心也。前此氤氤氳氳,打成一片,重陰來復,是名天地之心,即是玄關一竅。此刻精氣神都在先天,鴻蒙初判,並不分真精、真氣、真神。若能一心不動,便可當下採取運行;無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美景現前,茫無措手,心一動而落後天,遂分為精、氣、神矣。法在玄關初現之時,即刻踏住火雲,走到尾閭,堅其心,柔其息,敲鐵鼓而過三關,休息於崑崙焉。此煉心進氣之功也。

  三層煉來復之心,即七日來復,一陽生之時也,此為陽生火候。重陰之下,一陽來復,漸漸真陽充足,即見玄關一竅,此時已達恍惚之境矣。玄關既現,精氣神合而不分,若無雜念,即可採取。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而生驚喜之心,或疑懼之念,立刻即落後天,精氣神分立為三矣。人元至此,有作有為,法在玄關初現之時,不著一相,仍用功夫定神在外,一心不動。少焉陽氣充足,即微用意引至尾閭。火雲,即陽氣也。初,一陽來到尾閭,即是到身。何以不曰身,而曰尾閭?因陰蹺一穴,藏有先天真陽,與外來真陽同類,故能招攝外陽。外面一陽前來,先到尾閭,內外相合,直到命門,而外腎即舉,此為活子時;隨即衝到心府,而自覺外腎之舉,此為活午時。覺知之後,即須用定,由是而二陽、三陽,陽氣充滿,自然由尾閭上升泥丸。人元於此,恐因著相生心,當面錯過,故先以微意,引之而上,衝開尾閭,以過三關,先通後天之道路也。天元於此,任其自然,玄竅一開,全身各竅,自無不開。人元有為,用意先之,此亦不同者也。至活子時,指陽生言;活午時,指知覺而言。吾人為後天破體之身,陰氣甚盛,陽之初來也,不甚覺知,僅知皮上跳動而已;其實陽氣業已上升到頂。所謂堅心柔息,即定、忘二字之功夫也。

  四層煉心者,是煉退藏之心也。前此踏火雲,過三關,心與氣隨,固已入於泥丸矣。然在泥丸宮內,或有識神引動,則氣寒而凝,必不能化為真水洒濯三宮,前功盡棄矣。法在崑崙頂上,息心主靜,與氣交融,氣乃化為美液,從上顎落下,捲舌承露,吞而送之。注心於絳宮,注心於黃庭,注心於元海,一路響聲,直送到底,又得玄關之現象焉。此煉心得氣之功夫也。

  四層煉退藏之心,即身內七返工夫也。由陰蹺之陽,吸入外陽;外陽到來,衝動命門而腎舉,我應定忘在外;陽氣即上衝心府,而覺外腎之舉,我仍定忘在外,陽可直到頂上,此陽氣內行之路也。天元丹法,任其自然升降,故在我所知覺者,只知身上酥麻,其初如蚤在身上跳動,旋即全身酥麻成片,應即用忘字功夫,陽氣方能化而為液,由崑崙下降,透心清涼,此時心中快樂,不可言喻也。人元有為,處處用意,當氣上升,則靜守於泥丸,注意久之,引而下降,以顎承之,嚥下重樓;又注意引下絳宮、黃庭,以歸元海,此即七返之小周天也。此時應即止火;若再接續做去,身體即不舒適,而其氣散矣。心與腎之相交,水火既濟,陽氣上升,涼液下降,有聲如雷,直達於底。上升時為陽上交於陰,下降時為陰下交於陽,此即小周天運動河車之功夫也。

  五層煉心者,是煉築基之心也。前此入泥丸,而歸氣穴,已有河車路徑,從此一心做去,日夜不休,基成何待百日乎!然或有懈心,有欲心,作輟相仍,丹基難固。夫築基所以聚精會神也,工夫不勤,精神仍然散亂,何以延年!奉道法者,在行憑子午,逐日抽添,取坎填離,積金實腹。此煉心累氣之功也。

  五層是煉築基之心也。上功行之不怠,有三百周天,既築基成功矣。然或時作時輟,行功不勤;或動於外誘,定心不固;行功不能合法,則雖行之甚勤,而仍無金可積,難以進步。夫築基,即築其丹基而固之之意也。若優遊玩忽,何能日起有功,而使之永固!故道在聚精會神,日新又新。功夫不勤者,必改之使勤;行持不合法者,必矯之使合法。要在行一周天,有一周天之效用,逐日抽添,積金實腹,則三百周天自易畢而成功矣。人生修持,每多始勤終怠。能加一番矯正鞭策之功,自能不蹈往轍,而漸臻有成。此煉心累氣之功夫,最要而不可忽者也。

  六層煉心者,是煉了性之心也。前此河車轉動,聚精會神,則靈根充實矣。從此心液下降,腎氣上升,是為坎離交。杳冥中有信,浩浩如潮,一半水氣;濛濛如霧,一半雲氣。是名金水初動,方修玉液還丹;但用心不專,則盡性之事難了。法在於金水初生之日,由丹田分下湧泉,霎時合到尾閭;調停真息,鼓之舞之,乃能滔滔逆上,至於天谷;涓涓嚥下,落於黃庭。如此則朝朝灌溉,心地清涼,血化為膏,意凝為土,土中生汞,汞性圓明,遇物不遷,靈劍在手。孟子謂:「盡其心者,知其性也。」(見《孟子·盡心上》)仙家名為「陰丹」、「內丹」。此煉心明性之功也。

  六層煉了性之心,即煉己以生真意之功也。天元煉己,為最初下手之功,煉到真意已成,即由真意調停火候,故一面任之自然。人元先以己意導氣,此意不真;必於築基後,作此煉己之功,使真意成而真息立,此關於性字之功夫也。蓋前此心腎相交,腎氣上升,心液下降;升者為坎中真火,陽交於陰也;下者為離中真水,陰交於陽也。在內心腎相交,在外金水自然合併,即有一團真意,氤氤氳氳,周於玄關,聚而不散,二土成圭,此在外者也。至在內,則心腎相交,水火既濟,行滿三百周天,自生一團真息,即是丹元,日夜跳動,自臍而下,由蹺而上,往來不息,以意封固,則在臍下,圓轉如輪。又能自然開闔,而真息升降,上達於頂,下達至踵,周流上下,此時應用溫養丹元功夫。只有定忘兩字,每日忘若干時,定若干時,亦可安若干時;六時做工,六時必須定、忘平均。經過一年溫養之後,丹元化為還丹,外方有象,眼前見有黑球,仍守定忘,漸漸黑球變為紅球。是即得到內丹,而了性之時也,將進大周天七日之功矣。

  七層煉心,是煉已明之心也。前此金水河車,仙師名為「內煉」,到此還有外煉工夫,以外合內,真心乃聚而不散,蓋內體雖明,好飛者汞性;內修雖具,易壞者陰丹。設或保養不純,則心性覆滅矣。法在以虛明之心,妙有之性,和砂拌土,種在彼家;彼家虛而自我實之,彼家無而自我有之,以有投無,以實入虛,死心不動。霎時間,先天一氣,從虛無中來,一候為一陽,有如《震》;二候為二陽,有如《兌》。時值二候,正宜合丹,那邊吐出一弦真氣,其喻為虎向水中生;這邊落下一點玄光,其喻為龍從火裡出。兩邊龍虎會合,性情交感,一場大戰,宛如天地晦冥,身心兩靜矣。俄而三陽發動,有如《乾卦》,如潮如火,如霧如煙,如電如雷,如雪如花;身中陽乾晃耀,我即持劍掌印,踏罡步鬥,鼓動元和,猛烹極煉,透三關而上泥丸,一身毛竅皆開,比前玉液河車,更不同也。吞而服之,以先天制後天,性命合而為一,即大還也。性屬火,其數七;命屬金,其數九,返本還原,故名七返九還金液大丹。從此鉛來制汞,其心常明,汞不動搖矣。此煉心存神之功也。

  七層煉心,是煉已明之性也,即煉氣化神之功也。煉己明之性,即以我之虛靈,通天地之虛靈,我心完全在於空中,於是須增忘減定。忘者,身心兩忘也。我之身心,化入於虛,與虛空無異,而虛中生出造化,顯現應過大周天之景,黑球變為紅球,又稱「朱桔」,所謂火裡煉丹,即其時矣。紅球迴繞吾身,忽上忽下,由後而上,由前而下,繞後繞前,可分為子午卯酉。到子午卯酉之位,球行必稍舒緩;過此位後,忽而升入極高,忽而落下極低,如狐煉丹,人但見其紅球起落也。此子午卯酉,完全在外也;彼家即是虛空,而我以真意實於虛中。至在身內者,「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紅球升而熱氣與之同升。少焉紅球落下,甘露亦即下降,有聲如雷;過七日後,紅球變為紫氣,籠罩身上,此時陰魔如潮如火,洶湧而來,此為過大周天之景,即《西遊記》過火焰山之時也。

  過大周天之時,宿業發現,萬魔齊來,吾人所有貪、嗔、癡、愛及歷劫宿業,皆發現於目前;所有曾入眼簾人物,亦皆於眼前出現。所謂「持劍掌印」者,劍即慧劍,是為靈覺真心,須以真心鎮之,譬之於劍,以斬斷一切。印為天印,即天心也。陰魔既潮,心動便傾丹鼎,故須持劍印,鎮伏一切,應以心放在空洞之中,不使起意。「罡」者四正,即子午卯酉是也;「斗」者斗柄,亦即定盤星也。「此時應鼓動元和,猛烹極煉。」即是《西遊記》之過火焰山是也。此山八百里,無路可通,中有萬魔聚集,火烈如焚。過此難關以後,方得平安,身上毛竅,皆已展開,有如炒豆,又癢又熱,人則如醉如癡,血氣全身倒流,少時涼液下降,而全身清涼矣。過火焰山所以須芭蕉扇者,因芭蕉是木葉,雖為木質而極柔,以比木液,扇以生風,風即真陰之氣。此氣到口,方化液體,而甚清涼,未到口時,本為氣體也。三調芭蕉扇,煽風滅火,三即乾也,金也;芭蕉木也,此為金木交並。孫悟空見鐵扇公主時,情話綿綿,以比真陰真陽相見,而陰陽交感和合也。火焰山之火,識神之火,牛魔王為牛,即雪山之大白牛也。是為坤土,亦是意土。意多邪妄,去妄即真;意本相續,故殺之而落頭生頭。唯牛魔王為妄意,妄意之火,須以陰柔克之,熄其妄而歸真,乃是明心見性,故牛王皈正,全賴金剛合圍,喻遍體乾金也。人生七情六慾,皆妄意也,此時真妄相戰,陰陽相激。既過大周天,妄返為真,濁陰已盡,真陽返入吾身,而成為純陽之體,故曰「七返九還金液大還丹」,與小周天之玉液還丹不同也。小周天為七返,大周天為九還,若單舉一種而言,則大小周天,皆有七返九還也。過大周天後,止心不動,與太虛一體,此後即是出神功夫矣。

  八層煉心,是煉已伏心,而使之通神也。前此七返九還,以鉛制汞,心已定矣。但要溫之養之,要使身中之氣,盡化為神;身中之神,能游於外。於是取一年十二月氣候,除卯酉二月為沐浴,余十月為進退,故名「十月溫養」。非言要十個月功夫也,否則心雖定而不靈。煉之鍛之,靈心日見;靈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故有出神之事,而不為物情所迷。此煉心成神之功也。

  八層煉已伏之心,而使之通神,是即出神之功夫也。既得外丹之後,須用溫養工夫,為時約須一年。除卯酉二月,應沐浴外,共有十月,是即「十月懷胎」也。法以我身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久之而罩身之紫光,化為金光,漸漸金光大如車輪,覆於頂上,此即出神之景也。在此時多不自覺,以一意於忘之故,不識不知,宜有伴侶,以守護之、警提之,而使其覺。則其神一覺,而即出矣。初時其神幼稚,不能遠出,僅及五步、十步而止,漸煉漸遠,到後來可遠至千里萬里也。此時回視色身如糞土,故多有到此時,即屍解而化去者。且此後煉神還虛,皆為神上之事,即無色身,亦可修煉,故無妨捨去;然即捨去,而其色身亦可歷久不壞矣。

  九層煉心者,是煉已靈之心,而使之歸空也。前此溫養功深,神已出而不惑,隨心所欲,無往不宜,高踏雲霞,遍游海島,致足樂矣。但靈心不虛,則不能包涵萬有,此所以有煉虛一著也。煉虛者,心胸浩蕩,眾有皆無,清空一氣,盤旋天地間,是我非我,是空不空;世界有毀,唯空不毀;乾坤有礙,唯空無礙,此所以神滿虛空,法周沙界也。此煉心之始末也,無以加矣。

  九層煉已靈之心,是還虛也。已靈之神,應打掃乾淨,使之虛空粉碎,成為千百億萬化身,則神通變化無窮矣。此時神已脫胎,故可以神還虛,亦可帶軀殼而還虛,遍虛空皆我神之所到,遍虛空皆為我之法身。於是九層煉心,大功告成。本章從初步說起,到還虛而止,因先從接命入手,功夫稍有不同。至入大周天以後,則與現在所講之先天大道,無以異也。

  人元丹法,以己意為主,亦取意生身之義。法在專一其意,以達於誠,不過煉己未熟,火候恐不甚易,而其簡易不若天元。古人謂,天元唯上根可修,中人之資,必須由人元而進天元也。

  第十五講

  督脈在後任脈在前

  直衝橫帶上下交連

  還虛工夫,到身上陽生時,即可進小周天之功夫。陽初生時,活子時也;吾人覺知陽生,活午時也。小周天內七返,而外九還;內為水火交,外為金木並。丹書說,不著色身,是吾人做工夫應有之注意,其實為身上之工夫。苟火候得當,則內而坎離交,是水火既濟;外而震兌交,是金木交融。水火既濟,即是心腎相交,丹書為恐著身,所以不謂之「心腎之交」。其實,雖名為心腎相交,亦不是色身,是後天之真陽真陰相交,外是空中真陽真陰相交,即是玉液還丹也。小周天雖有河車之象,而不能明覺,因吾身陰重之故;大周天之河車,自能覺知之矣。河車之路,即任督二脈是也:後為督脈,前為任脈,督陽任陰。古來於此二脈,皆不肯詳解,茲特詳述於下:

  太極生天地,天地一太極也;而吾人人身各亦有一太極。太極有三交點,人身亦有三交點;有三交點,因而有三關。吾人之三交點,即任督二脈之三交點也。身後為督脈,身前為任脈,而任督二脈,中間有一直脈曰「沖」,有一橫脈曰「帶」。衝脈,帶脈,皆以交接任、督二脈,而為任督之餘脈焉,茲以圖明之:

  人從成胎,到破體,大略已講過一次。茲再就任督二脈論之:男女媾精之後,到七日一陽來復,而胎元立;再過七七四十九日,而先生督脈,起於尾閭。尾閭在肛門之後,即尾巴也。稍由尾閭往上,生兩白點,此即命門之兩腎也;直通至首,到盡頭,有兩孔,即鼻孔也;稍往上,生兩黑點,即兩眼也。此即為人生身體之主之督脈,再經若干日,而生任脈,在人身之前面,由上下口唇內接督脈,直往下部到陰蹺穴,又與督脈會焉。督脈之在上部者,由上口唇入內,繞耳而至背骨,與背骨相交;稍下又轉而入重樓,至下口唇而與任脈之上端連接。督脈之在下部者,在肛門分一枝,衝入於腹,而到臍,此即帶脈也;由肛門直下至陰蹺一竅,以會任及沖焉;衝脈由陰蹺起直上重樓,故陰蹺一竅為三叉路口,因任、督、沖皆會於此故耳。督脈之在中部者,由背上大骨通二脈到兩手之背,又由背大骨通二脈入兩足之背;任脈亦如之,由前面通二脈到手面,又由前面通二脈到足面。此等任督兩脈,並無血管,為先天真息開合之道路,至後天則閉塞而不通矣。

  人有八脈,任、督、沖、帶,及陽維、陰維、陽蹺、陰蹺是也。周天之氣,由尾閭、陰蹺到上,而轉入手足,通任、督二脈,所以陽生由手足先覺。《易》曰:「黃中通理,美在其中,暢於四肢。」(見《易·坤文言》)即此是也。太極有上、中、下三交點,而任、督二脈亦有交點三焉。在於上部之後者為背大骨之十字相交,前者為大唇中陰陽中止之十字相交;在於下者,為陰蹺之十字相交,即此是也,而皆帶脈為之連貫焉。人之初生,先長八脈,後長臟腑,最後則長骨肉,而八脈九經,皆環拱於中宮。任、督在後天既閉塞而不通,藉九還七返以通之。通此兩脈,所以有「開關展竅」之稱也。督脈為陽升之路,任脈為陰降之路,藉任、督以通周天,要維大周天用之。至小周天,則由衝脈而升,可不由任督以行也。督,身也;任,心也,身心二字,由此而來。後天督閉而不通,代督以行其職者,即為背脊;以背脊貫通全身,故督脈之用仍在也。小周天是子午抽添,抽鉛而添汞。鉛者坎中之陽,而汞者離中之陰也,抽去而添入,謂之「子午抽添」。其經由之路,則衝脈是也,以沖貫通子午,外陽生到陰蹺,衝動命門,而外腎舉;由衝脈上行,衝動知覺,而活午時矣。俟陽舉而能定忘,即有涼液下降到命門,而陽縮也,陽氣貫通,皆由衝脈行之,因此時真息尚未成立,任督猶閉,其不知升降道路宜也。子午卯酉為四正宮,即九還七返,八歸六居:九還在子上,七返在午上,八歸在卯上,六居在酉上。何以曰「六居」在酉字上?因水中金之故。九還者,還九數之陽;七返者,返七數之陰;還天九之陽,返天七之陰。八歸者,以情歸性,性是東方天三地八;六者,水也;地六是水,水長生在申,沐浴於酉,是謂「六居」也。後天因乾坤變坎離,坤中真情,上升成離;今真情仍返居本位之坤方,所以云「八歸」、「六居」。九七八六,正是金木並,水火交。六水九金為十五,八木七火為十五,故謂之水中金,火中木也。

  上圖中可添入子午卯酉,卯酉在帶脈之圈,子在陰蹺,午在頂上,語曰「在腔子裡」,即此是也。小周天工夫做到由定而忘之際,此時杳杳冥冥,成一混沌虛無純坤之體,即從虛無中生陽。陽生在虛空,尚未到身上之時,仍混沌無知也。待感到身上,即由杳冥到恍惚,即外有象而內有景。忽生白光,至見一白光到身,此外象也;陽生先到四肢,感覺甚靈,即覺四肢酥麻,此外象也。到此時,須定在外邊,即「凝神入氣穴」之謂。語曰:「為佛為仙不勞力,只在凝神入氣穴。」此時感覺玄空中,有一團氤氳之氣,微微凝聚,此時心已覺知陽生矣。覺知即由陽氣衝動而來,倘神滯身中,則陽氣即散,故必須定在虛中,將神凝入氤氳之氣中。此時已心息相依,而尚須凝神者,因神已動覺,恐神因此而散,故須凝神入氣,定在玄竅,不能放任。尚須稍用微微之意,故曰「武火」,即指用微意也。因陽系初生,不用武火,既恐動覺而神散,又怕生念而火冷,故須微微用意,以武火猛烹極煉,此從功夫上說也。若從得藥上說,則為火逼金行,惟以火逼之,而金方上行,即以真意定在竅中是也。陽氣愈生愈足,覺遍身酥麻,八萬四千毛孔,皆感受陽生;孫悟空之八萬四千毫毛,皆能變化,因陽到毛孔故耳。遍體酥麻,丹書謂:熏蒸之火候,其初到身而不入裡;既覺酥麻,則已入裡,須有法留在身中,其道在忘;倘不能忘身而照顧之,則陽即離身矣。必能忘,方能留住,此最要最要者也。能留住陽氣,而日加積累,自然陰氣漸退,待至退去其半,神入氣穴,自然定於至善之地。倘陽生足,自然能定而忘身,此即由勉而安也。功夫既到安然定忘之境,則其覺為神覺,與從前用識神之時不同矣。當時由識神用事,所以須忘;現既識神退,而元神靈,自然能定,自然能忘。不用止火,即以忘為止火可也。蓋微微用意之時,定為武火,忘為文火,止不做功為止火。待到安然之時,則火候容有變動,定為文火,忘為止火,蓋有意之定為武火,自然之定為文火,身心兩忘為止火,此其別也。此時可接續做工,在勉強之時,為停工、為止火;自然之時,以忘為止火,日日混沌,日日陽生,既滿且足,方能到此。此時定即採取,忘為封固,與當初定為烹煉,忘為採取,止為封固時,有所不同。呂祖曰:「漫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即此安然自在之時也。功夫至此,陽生自能充足,不必烹煉,僅以定採取、忘封固可矣。到此一級,方能真正返還;元神既靈而能覺,方有小周天之關係。前在勉強之時,陽舉而覺,覺而即定;只此一覺,已夾雜質,而入後天,不能乾淨,而非純粹之先天,到自定自忘之時,方為純是先天,而取一坎填離;蓋後天夾雜之時,雖採取而不淨,無甚效力;必到神覺,完全採取,至三百周天,方有築基之效。當初勉強時,陽生之覺,覺即有心,不能為至清之水源,而稍著身心之相矣。此可以補後天,而不能入先天;能以養身,而不能結丹。陽舉一覺,覺後漸漸陽回,皆不免識神用事故也。必到以神而覺,以神而封,皆由自然,方為先天。既得神覺時,一酥麻即陽舉,初舉不知也;既舉已到活午時,定忘在外,而陽自回矣。工夫到極熟時,涼液下降,透心清涼,如入浴而出,身體極為舒適,到此為一周天。因每天混沌,積陽已足,所以陽到即衝動陰蹺,與元氣和合;命門為內腎,與外腎相通,陽到命門,外腎即舉。一面陽氣由衝脈上行入頂,衝動知覺;知覺者,神也;既知陽舉神覺,自然定忘在外入氣穴中。少時陽物縮回,木液自降,此液由氣而化,自頂下到丹田:此涼液最為寶貴,遍體清涼,心中快樂,難以言喻。初時混沌,到此則清明矣。此中火候,神覺自然調和,毛孔先酥麻,而後舒適,涼液下來,其癢亦止,到此而周天一度矣。

  頂上之靈液,真陰也,又謂之玉液,當外陽與內陽合而上衝,內陽即坎中之陽,即命門真火,坎水也,而中藏真火;往上衝到離宮,離火也,而中藏真水。火來交水,而離中真水下降,外腎因火升而舉,水降而回;真水溜入命門,是水來交火,均為水火相交。坎中真火上升,是為取坎填離;離中真水下降,是為返離還坎:坎離相交,以還乾坤之體。命門內腎中藏真火,腎亦主身,故為身中之陽;知覺居於腦中為心,心中藏真水而為陰,故以色身而比,水火相交,即心腎之氣相交。此為自然之活子時,活午時,為自然之交媾;久久行之,自可返老還童:發之白者變黑,齒之落者重生。此之內交,又謂之坎離龍虎交;尚有外交,為乾坤子午交,到活子時,外來之陽,到中宮玄竅,而玄竅通呼吸之陰;既到玄竅,即通於內,為時甚速。而命門之氣上衝於心,即活午時,靈覺自然出定於玄竅之中;從混沌中,透出光明。靈覺之神出,到凝入氣穴,與外來之陽相交,此為金木相交,交在玄竅之中。陰本木汞,藏在離中,而外來之氣為鉛,鉛即金也,此為乾坤子午交,身中之景,只有酥麻,及陽物之動靜。陰降陽升,人不知也;所知者,陽物之動靜而已。所下之涼液,本為真氣所化,因神氣相交,而生精液,是為後天中之先天;全身酥麻,癢透毫竅,即一周天。蓋到此時,而一周天畢矣。

  乾坤子午交,為九還,還虛空之陽也;坎離龍虎交,為七返,退身中之陰也。九還為進陽,七返為退陰,此其別也。必須做到自然神覺出現,乃是元神用事,方合於法。當勉強之時,雖有陽舉,而不能交,水源不清之故也,身上亦不能透體酥綿;必須至清之水源,方於事有濟也。睡中至靜,靜而陽舉;水源本清,惟神氣不合,則舉而不能覺也。若睡中陽舉而醒,醒即是覺;但既經此覺,恐物慾雜念侵入,則水源不清,而不能成丹。昔明吉王已受道於師,再見伍真人,伍詢:「前師何法教汝?」吉王曰:「師教我俟睡時,陽舉醒覺後,用工採取。但久而無效,何也?」伍告之曰:「睡醒覺知陽舉,起而坐禪;在醒起之時,已著身相;此不清之水源,如何能成丹!」觀此可知,水源要清,非先下還虛之工,達到身心兩靜,陽不能生。陽生之時,又須種種火候,水源乃清而不濁也。丹書之「敲竹喚龜」,是活子時也;「鼓琴招鳳」,是活午時也。睡中生陽,如到自然神覺,元神能靈時,不必醒而工夫已畢,周天一度矣。又有刻漏之武火者,刻漏即數息也。但數須以耳聽之,亦非聽而記其數,乃呼吸之息恰到耳中,可以聽得而已。旁門外道,誤解火候,因生無數葛籐,於是有數息,長息之說,不知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用草及燒茅。到安然自然之時,元神自有作為,不必爾費心,以作之為之也。初做工時,陽舉以至縮回,譬如須一刻鐘,漸漸縮短,由一刻而十分而五分,最速到一分鐘,由子到亥,僅一分鐘一度,即熟習矣。此時接續不斷做去,故曰「自在河車幾百遭」;即一動一靜,動靜接連不斷,到三百次,即小周天完畢,而丹原結矣。丹原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初動時躍躍上下,下到命門,上至心府,應用目專注於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以封固之。《陰符經》曰:「機在目。」即此是也;《性命圭旨》曰「心腎相距八寸四分,中空如藕而相通」是也。專注於此,至三五日即定,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其跳動成一圓圈,真息成立,而自然一開一闔矣。七返九還,到一分鐘一次時,在此時接續做三百周天,而小周天畢,即可返還童真之體,築基成功矣。

  刻漏武火,即是調息克念之工夫,因恐陽生而著身心之相,故以耳聽息,而默數之,以拘束身心,免其放馳耳。此與下手時之調息相同,前已講之矣。佛家「六字真言」,與道家「六字訣」,皆此意。道家六字言調息訣略曰:「吹、呵、噓、呬、呼、嘻」是也:

  吹治腎經病;呵治心經病;噓治肝經病;呬治肺經病;呼治脾經病;嘻治三焦病。

  各字可以達各經,氣能達至臟腑,氣自均而病癒。佛家六字,與此相同;佛道六字訣,皆能治病者也。

  《達摩禪經》有下列四字:喘、吹、氣、息。

  調息時,必經此四相;喘者出息多,而不勻也;吹者吹氣也,為粗氣,即睡時之打呼也;經此漸久,方能調氣;氣者後天呼吸已調也,及真息成,而住於臍下,乃謂之得真息矣。

  經又分知根鈍根;知根即根基深有夙慧者;鈍根反是。做工夫時有景有象,鈍根不見相,惟到實相方見;知根則多見相,相者虛相也。做工最初應見之相,即太極兩儀混沌是也;隨時均有,神氣合即見之。知根多見,鈍根少見,或不見。身上為景,眼前者為相,丹經中說,步步有景,步步有相。丹經多憑相而言,所以不易知解也。心傳韻語所講,為先天大道,所記者皆考證工夫之言,不言法相;而問難中,亦多涉及法相,至「彼」、「我」兩字,最為誤事。彼者對人而言,人多誤以為女子;豈知彼實非人,實指虛空而言。因無法言所見之相,乃以「彼」字代之,譬如知覺出現,見相者見面前有一「我」,即以「彼」字代之,覺者為「彼」而非「我」也。「空谷傳聲,立竿見影」二語,丹經常用;凡物有竅則鳴,空從天籟而來;凡空谷皆能傳聲矣。劍者,慧光也;以此慧劍,斬各種魔鬼,《悟真篇》「萬里誅妖一電光」,即此是也。九者陽也,慧光即虛無中之光也;無絃琴者,不彈自語之意也。

  第十六講

  真水真火七返內交

  金木子午九還外交

  小周天九還七返,前已講明:內而坎離南北交,外而乾坤子午交。坎離南北交,是在內之心腎相交;乾坤子午交,是在外之神氣相交。真陽發動到身,而外腎勃舉,為活子時;命門真火,上衝到頂而覺,為活午時:此時於內於外,皆已相交矣。真陽自虛空中來,虛空在身外,故曰「外」也。乾坤子午交為九還,坎離南北交為七返,其實乾坤子午交是卯酉交也是,是為金木交並。玄竅為卯之門戶,卯為我之真空,即小虛空也;酉是大虛空,無法形容虛空,故假名曰「彼」,彼實「我」之「我」也。人自胎中受性,性自虛空,彼為虛空之主人,而虛空為我之主人,故曰「彼實我之我」。茲以圖明之:

  小虛空通大虛空,氣由虛空中來,故虛空之彼,為我主人;又後天以色身為我,此我即識神也,合彼而成真我;色身之主之識神,實假我也。子午交即卯酉交者,卯屬木,即木汞之神也,其色紅,亦曰紅汞;酉屬金,即真鉛之陽也,其色白,亦曰白鉛。活子時到,即真陽到身,外腎勃舉,我真覺之神之汞,即出而合於玄竅中,吸收真陽之鉛,與之化合,所以曰「鉛到汞迎」。以神覺之汞,自然迎真陽之鉛,此為卯與酉交,即外交也。至在內,則陽生而衝動到頂,為午與子交;迎鉛為神覺,而非識神。若用識神,即為後天,而不能發生造化矣。所謂「以意迎之,以意送之」,即指神覺,非識神之意也。外而卯與酉交,內而午與子交,兩兩交畢,凝液下降,到於命門,外腎縮回,此為子來午交,即內交也。至在外,則木汞之神,定在玄竅之中,真鉛又來與之相交,是為酉交於卯。其初汞出迎鉛,其繼鉛來交汞,皆在外邊玄竅之中相交,是為卯酉交。其在內者,先午交於子,為火來交水;繼子交於午,為水來交火,是為身內水火相交,亦即心腎相交也。一內一外,同時相交,故曰「內而坎離南北交,外而乾坤子午交」,子午交,即卯酉交也。

  內之水火交為七返,外之金木並為九還,此小周天之九還七返也。若就全部丹法言之,則小周天為七返,為玉液還丹;大周天為九還,為金液大還丹。若僅就小周天或大周天言之,則小周天中,兼有七返九還;大周天中,亦兼有七返九還。全部丹法中,指小周天為七返者,因小周天以坎離南北交為主,命門陽氣上衝心府,為坎還之於離;心中涼液下降命門,為離還之於坤,謂之內丹,又曰「玉液還丹」。玉以養己,既返童體,即可長壽,故曰煉己,即是養己。頂上下降之涼液,即是玉液,此時離已變乾,玉液可以補我已破之體,而合之完全,故曰「玉液還丹」也。至大周天之金液大還丹,因還童工夫業已做到,此時工夫,全在空中。九為陽數,采虛中之真陽,亦即采彼乾金,故曰「九還」,其間要有別。若就一部分丹法而言,則小周天七返中,亦有九還;大周天九還中,亦有七返。大周天中,陽氣後升前降,即七返也。

  何以分為坎離南北交,及乾坤子午交?因人身有兩重天地,四個陰陽,此因先後天而生之分別。先天有天地、陰陽,後天亦有天地、陰陽;先天是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後天變為離南坎北,乾東坤西;先天之陰陽在於空中,即為卯酉金木並,即東西交,亦即乾坤交也;後天則入身中,坎即命門,離即頂上,乾坤之陰陽,是無形中主宰之陰陽;坎離之陰陽,則為人身上之陰陽。因小虛空通於大虛空,大氣摻入身竅,先天留戀後天,無形中乾坤為坎離之主宰。人之呼吸,與天地通,晝夜吸入大氣,以鼓動之,方能動作有為而不死,否則殆矣。人之識神,亦有賴於大氣,得大氣以留戀之,方能久住人身,作我主人,不然亦散之四方矣。人得此無形天地陰陽而生,故曰「兩重天地,四個陰陽」也。李清庵將人比作傀儡,最為適當,其言曰:且如傀儡,手足舉動,百樣趨蹌。非傀儡能動,是絲線牽動。雖是線上關棙,卻是弄傀儡底人牽動。還識得此弄傀儡的人麼?」以傀儡比色身,以線比色身之呼吸氣,以弄傀儡的人比主人公。傀儡之動,線動之也;線非能自動,因主人公牽之而動;此主人公,即虛空也,故曰虛空為真主宰。鉛在虛空中,為人目所不見,唯是虛空,唯此虛空,方為真正主人。傀儡牽線之人在外,虛空之主宰亦在身外,故丹法名為外來之主人公;應讓此人入吾身中,為吾主人,此即受氣之初,乾元之真性也。此能作我主人,方可長久;若識神則有所不能。《西遊記》孫悟空,自稱為「孫外公」,即外來之主人公也。孫悟空收青牛時,青牛有一白色圈子,各種寶物,遇此圈子,皆被套去。孫悟空之金箍棒,哪吒太子之砍妖劍,以及火神之火器,無不為圈所套去。雖水火不能害之,李天王請孫悟空去偷,而牛精將鐲帶在手腕,無法偷出,因到西方去求如來。如來命十八羅漢,各持金丹砂,前去助力。金丹砂能灑地成空,以陷此妖,仍不能成功。因奉佛之教,到離恨天求太上老君,方知妖為青牛,白色圈子為老君之金鋼鐲,能以化魔。因看牛童子睡去,青牛偷鐲下凡,擾亂世界,老君尚有芭蕉扇未被竊去。若扇亦被竊,雖老君亦無可如何矣。老君用扇扇牛,牛即力軟筋麻,見了本相,即將金鋼鐲,穿牛鼻孔,收伏青牛。蓋圈子即太極也,亦即「中」字。太極為虛體,最高無上,萬物皆出於此,故能吸收萬物,而無物可以勝彼。佛之金丹砂,亦為虛體,故能灑地成空;芭蕉扇,真陰也,唯真陰能制真陽。如來者,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為無去無來之真空,惟空能生慧,故知此怪之本來面目。唯空中能結丹,故金丹砂出自如來庫中;真丹砂能助力,亦即真陽也。最後以金鋼鐲穿鼻孔,可知即藥物生玄竅之義,即「中」字也。

  《西遊》各句,皆有寓意也。唐三藏等過通天河,乘老黿之背而渡,此黿白色,而其大如蓋,蓋即乾元坤元之元也。用絛穿黿之鼻,好像一條韁繩;絛者,綿綿不絕之意。呼吸之氣,本在鼻外,而元神定於此,正是心息相依也。孫悟空在青獅老魔腹中,說過廣東時,帶來折疊鍋兒,好在三叉骨上支鍋,煮雜碎吃;又把金箍棒往頂門裡一搠,搠個窟窿,一則當天窗,二來當煙洞。所謂三叉骨,即陰蹺一竅也,與上之玄竅相通,為上下兩「中」字;金箍棒開天窗,以比衝脈,藉以通外虛空。蓋陰蹺一竅,為八脈九經所環拱,又與上面玄竅相通。陰蹺為命蒂,玄竅為性根;性命雙修,兩中相通,即是真意;子午相交,是為火候。三叉骨上安爐,用金箍棒開天窗出煙,即用火功以起活子活午,而貫通一氣,其用意甚明顯而易瞭解者也。性本虛空,受天之命時,本在身內;因識神奪其地位,退而潛藏於外,並閉其光明之體,因而在外。所謂「孫外公」,亦即點明在外之性體也。

  大虛空是彼,中陰是我;性是彼,情是我,而昧者不知,以為彼、我皆人代名詞,遂疑到男、女身上。不知仙經佛典,其用彼、我二字,多與人無關;以我名情,即以彼代性。虛空無法形容,又以彼代之;我是虛空之體,則對我之彼,自然亦是虛空。吾人身上之虛空,亦以彼代之;有此虛空,方能結胎,中陰進來居之。情之中陰,為我身之主人;性之虛空,亦為我之主人;對主人之主人,則名之為彼。後人恐有誤會,又於「彼」下加一「家」字。《悟真篇》曰「此般至寶家家有,自是愚人識不全。」又曰:「家家有個家家有。」人身,實體也,惟虛空能容之;人無不有家,家無不有此虛空。我家為我之虛空,即頂中空竅,小虛空也;彼家為彼之虛空,即大虛空,天地間之虛空也。蓋我家彼家,皆指虛空;後人又誤以「彼家」為女人。唯李仙涵虛之言,最為切實而明瞭,曰:「彼家虛也,由我實之;彼家空也,由我有之。」觀此二語,當可徹底瞭解矣。

  乾坤子午交,是金木並,亦即戊己二土相合。《離卦》中一爻為己土,自己之土也,木汞即為自己土,放己土在虛空中,以求戊土,即坎中之一爻。坎,空也,無也;無中生有,生此一爻之戊土,即為真鉛。真鉛戊土生於空中,到玄竅合之己土,而二土成圭矣。又鉛,金也,亦即乾金,取乾金為刀圭。道家之藥物,以「刀圭」名之,其義亦有取乎是也。九還七返,內是水火交,即是坎離交;外是乾坤交,亦是戊己二土和合,是為真意,真意亦是真胎。真意成立,而真息亦即成立矣。凡意與凡息合,真意與真息合。唐僧到西天取經,騎用龍馬,龍馬即真息也;而觀音大士即命土地送馬鞍來,此鞍即是真意,息與意刻不能離者也。沙悟淨亦為真意,而彼有八寶禪杖,以象真息。悟淨不離杖,龍馬不離鞍,皆以表明心息相依之理。玄竅中有一團溫溫之氣,是為真意,而腹中真息,一開一闔。外有一陰一陽,內有一陰一陽,是即兩重天地,四個陰陽。身上有後天之陰陽,外邊有先天之陰陽,豈非四個陰陽乎!至身上之天地,即頂為天,而腹為地;外邊之天地,即太虛之鼎、太極之爐,是亦一天地也。其實鼎即是爐,爐即是鼎;鼎本無鼎,爐亦無爐。伍真人曰:「鼎鼎原無鼎,爐爐非玉爐。」觀此可知矣。修道者有真意、真息之兩中,真息有定之中也,胎息一開一闔,是在臍下一寸三分之間,即「前對臍輪後對腎,中間有個真金鼎」,是為「有定之中」;至真意在不內不外之地,內虛空與外虛空之間,忽上忽下,周流於範圍之內,故真意為「無定之中」。然其間有一縱一橫之交點,可定於此;雖無定而仍有定,惟上下前後,皆為其範圍,而可相通。子顏子言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見《論語·子罕》)亦謂仰觀於上,則其大無外;俯察於下,則其小無內。於上下前後之間,而有一中,此即「無定之中」也。如有所立卓爾,則卓然而有所立矣。蓋無定而仍有定也。《大學》之言曰:「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無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規矩之道。」規矩,即方圓,此為寸度方圓之道,於上下前後左右之間,藏一中字,此與《黃庭經》之言同意。《黃庭經》曰:「上有魂靈下關元,左有少陽右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亦於語下藏一「中」字,學者可以意會,要皆指「無定之中」而言也。

  第十七講

  神與氣精意與身心

  三家相見煉成真金

  所謂「三家相見」,即小周天也;九還七返,正是三家相見。《玉皇經》以神、氣、精為三寶,名三寶為三品;三品和合,為會三歸一,三家不是此三品。既名之曰「家」,則其中不只一人也。三者,一內、一外、一中;在內水火相交為一家,在外金木相並為一家,在中二土成圭為一家。是為三家,中有六物,即水、火、金、木、二土是也。水火陰陽相配,金木亦陰陽相配,戊己亦為一陰一陽而相交合。證之《河圖》之理,則東三南二為五為一家,東三為性,南二為神,性靜神動,中有分別,是為一家;西四北一為五為一家,西四為情,北一元精,情靜精動,是為一家;中央戊己,各為五數,自成一家,是即三家。

  南二火也,離也,而離中真汞屬木,為東方之木,是即火中木,即《西遊記》之豬悟能也,東三南二為一藏;北一水,坎也,而坎中真鉛屬金,為西方之金,是即水中金,即孫悟空也,北一西四為一藏;戊己為真土,即沙悟淨也,中央二五為一藏。三五相合,方完全成一唐三藏。北一西四,即先天之真鉛也,鉛自外來;東三南二,真汞也,汞由內出;戊己為中宮,真意調和二者之間,故為黃婆為媒約,使真鉛真汞相合於中宮。東三,陽也,南二為陰;北一為陽,西四為陰;戊為陽土,己為陰土。分別為性、情、神、精、意;性與神相合成配偶,情與精相合成配偶,戊己自為配偶,是為三對夫妻;夫妻配合為一家,是為三家,三家各有一夫一婦。金木水火土,是為五行;既已配合,返成三家;三家相見,由三返於一;返三為一,全憑真意之作用。使在外之真鉛,與在內之真汞,和合於中宮,再結夫妻,方能成丹,故名真鉛為「白面郎君」,真汞為「青衣女子」,真意為「黃婆」。由黃婆為媒,勾引內外之真汞真鉛,而配合夫婦,此為合內外之道,此為三家相見也。《悟真》曰「此般至寶家家有」,因一夫一婦,陰陽配合而後生,非身中之獨陰孤陽,故為「家」。既三家相見於中黃神室,即中宮黃庭之中,則內之精、氣、神之三品,自然和合為一;此為三家相見,亦即九還七返也。外藥,鉛也;內藥,汞也;合內外而二土成圭;真鉛即坎中之一陽,戊土也;真汞即離中之一陰,己土也,二土合而三家合為一家。由三返一,是與天地之理同也。

  先有無極,後生太極;無中生有,由靜極而後生一而神者也;是為太極之一氣,作生化之本源,故謂之「祖氣」,亦即太乙涵真之氣也。太乙即天一,涵在水中,故「涵真之氣」,是即「水中金」也。待動極而靜,又生陰氣,是為兩儀,上天下地;中間空洞,仍留太極,與無極之真同其體,故三即一也,一即空也。既成五行矣,而變五為三,變三為一,其作用全在中空,此為無極之真空,太極之一氣。人間修道,吾身之五行,亦是理也,其作用全中中宮真土。土即意也,此意即一意不散之意;吾人火候,全憑中宮意之調停,真意即神覺也。《悟真篇》曰:「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須柴炭及吹噓。」此中火候,全系自然而然;倘反其自然,則水火不能交,金木不能並,而反為邪偽之道矣。《契》曰:「自然之所為兮,非有邪偽道。」《道德經》曰:「天法道,道法自然。」即無為而無不為,自心空空洞洞,本無所為,全為太虛鴻蒙之象,而中宮金木水火,自然交並會合,無為而為。身心無為,而神氣自然有所為;亦唯身心無為,而神氣方能有所為。《悟真篇》曰:「始於有作無人見,及至無為眾始知。」在無象無形之中,和合結丹,自然不見。蓋無為者身心,有作者神氣;唯無為方能有作,作在神氣,人之所不能見者也。

  上述性、情、神、精、意,中有先後天之分。東三性也,即真陽一氣,亦即空也,真空中含妙有,完全為先天之先天;南二為元神,亦是先天;西四情也,當受胎時,男女二情,精神結合為性,即氣質之性也;北一即元精也,為後天中之先天,故北一西四,皆為後天中之先天;中央戊己,戊是先天,己是後天。故性與神為先天相會,情與精為後天中之先天相會,意為後天與先天相會,此就童體言之也。若已破體而修道者,則有不同。東三之真性,隱於杳冥之鄉而不見;南二之元神,化為識神,性與神已變為後天矣。坤元之情,上交於乾,先天隱而識神用事,情轉為性;情與精為後天中之先天,亦有變動;惟戊己則一為先天,一為後天,無所變動。《西遊記》自首回至第七回,皆象童體修真,故其事易。至第十四回「兩界山」起,到結尾,皆象破體修真,故其事甚難。孫悟空是真陽,是先天之性;豬八戒是食色之性,後天中之先天。佛說父母以情慾生身,帶有情慾,故八戒好酒好色,是一靈真性,錯投豬胎,故真性為識神所蔽。破體修真者,必須虛空中之真陽到身,識神變為元神,靜定以後,方生真意,成立真胎,故沙悟淨在《西遊記》最為後得。必須已得九還後,方可七返,得中宮真意,而一意不散,此其則也。豬八戒生於福陵山,雲棧洞。福陵者,一點真性,為人之福,福陵山亦即朱陵府也;雲棧洞者,洞口內封,譬如真性為食色所蔽,故以雲棧象之。孫悟空生於花果山,是先天元始祖氣,萬物得之而生;水簾洞下有鐵橋,即水中金之意也。「靈台方寸山」,即靈台方寸之地;「斜月三星洞」者,即「三星」,完全是一個「心」字,此是本心,非肉團心也。「斜月三星」,亦名為偃月爐,斜月即小虛空也;三星即方寸也,亦即門戶,茲圖之如下。觀下列二圖,可以知「斜月三星」之意矣。

  孫悟空由祖師處回家到花果山,即取坎填離也;盜傲來國之兵器,即是積金;龍宮得金箍棒,即九還是也;到閻王處勾生死薄,即修成而不死之意;封弼馬溫,即溫養工夫。結內丹後,須一年溫養之火候,馬是午火,天馬者乾也;封為「齊天大聖」,即不死而與天齊壽之意。到此方能出神,故齊天大聖府內,有「安靜」、「寧神」二司;大鬧蟠桃會,鬧天宮,即大周天也;二郎為真陰,孫悟空為真陽,真陽與真陰相見,故無勝敗;三頭六臂,即乾坤二卦。金鋼鐲先天太極也,真陽是先天一氣,與太極同類,所以能收伏孫悟家,壓在八卦爐中,是乳哺之功;我佛壓之於五行山下,是還虛之功也。弼馬溫是為最要,胎元成立後,須做溫養工夫一年,方能做大周天功夫。此一年在大周天之前,而不在其後也。小周天之藥,是生而後采;大周天之藥,是采而後生。積金充滿,方能變為純陽之體,大周天乳哺工夫是三年。小周天後一年溫養,方生紅球;出神以後,有九年面壁功夫。所謂一年沐浴,三年乳哺,九年面壁,皆取陽數,約略而言功夫之遲速,全視其根氣之勤怠如何而定,不能一概而論也。

  小周天所結為內丹,又為陰丹,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設法封固於此。又為大藥歸爐,內丹封固於此,即在其中,圓轉如輪,胎息自然一開一闔,與胎兒在母腹中全同,凡息返為胎息;再進而煉氣化神,由胎息返為真息。真息者無息也,此時六脈全停,方能行大周天火候,而出神矣,內丹了命者也。此丹成後,返老為童,白髮變黑;女人行此功者,亦同能返老還童。男縮外陽,女斬赤龍。赤龍,天癸也,返為童女之體,而斷天癸,亦名「轉女為男」。男女之分,在於天癸;斬斷天癸,即與男無異矣。男現馬陰藏相,女斷赤龍,是為胎仙;《黃庭經》曰「琴心三疊舞胎仙」,即此是也。倘能保守無失,可以長生不老,謂之人仙;再進為地仙,即陸地神仙也。地仙有變化之能,人仙則無之。結內丹成人仙,經一年溫養功夫後,方為地仙。行上一年溫養之功後,可以長生久視,疾病不傷,災害不侵;若不行溫養之功,過十六年後,仍舊五千四百生黃道而破體。男子五千四百八十天,女子五千零四十八天,再度破體,與小孩無異,破體後反為常人。故此溫養功夫,實為最要,否則僅能過十五年而已。行過一年溫養之功,可以不再破體,此為自然造化上不再破體。若意馬心猿,把握不定,仍能敗壞,如晉時之紅蓮和尚。又鄭成功時,有一僧人有道術,不畏刀劍,成功患之,與其部下商所以破之之法。有一裨將言曰:「此無妨也。我有法破之。」乃招妓女滿室,以試之,和尚仍寂然不動;又令妓裸體相逐,並令與男子交媾於前。見和尚忽然閉目,知其心已動,即自後舉刀砍之,而頭落地矣。此即破壞之例也。所以須經過一年溫養功夫,方能對境忘情,見色不色;然遇特別事故,或如上述之例,亦可敗壞。故必須用了性之功,方能永劫長存,大周天即了性之功也。

  外藥了命,內藥了性;外藥結內丹,內藥結外丹;唯結外丹,方能離軀殼,而自由變化。內丹成後,溫養一年,倘遇須死時,如逢全忠盡孝事件,或遇災禍暗算之時,不能不死,雖死其元神亦靈而不滅。如忠臣孝子,以死全節,或遭劫數,或逢暗算,死後元神有主,可以投胎奪舍。身既死矣,而元神有靈,自能知覺何處可出仙人,擇有祖德之家,前去投胎。當男女交媾時,可先入胎,其他中陰,自不能再入此胎,此即「投胎」也,擇胎而先投入;至「奪舍」,則元神靈覺,知何家有德,可出生人仙,算定胎兒何時出世,胎元感動中陰,而出胎時,奪他中陰之胞胎而入,推出其他中陰,而自行投入,此即「奪舍」也。惟陰神能投胎奪舍,此雖較勝,而實仍為陰神,故可行此法。到此則夙具靈根,自能童體修真而仙矣;凡童體修真者,皆自投胎奪舍中來也。西域大迦葉尊者,在六朝時,投胎於蕭姓之家;可知在本國時,尚未了手也。釋迦牟尼,自謂修十七世,歷十七劫,皆經投胎奪舍而出生。凡築基已成者,皆能投胎奪舍,合之「舊住移居」二者,為「四果徒」,佛家謂阿羅漢、須沱洹、斯沱含、阿那含是也。「舊住」即阿羅漢果;「移居」即見屍還魂是也。修陰神而尚未成功,借他人已死之體,而還附之,以復其人身,是為「移居」,譬之人生之改換宅舍是也。李鐵拐仙,本是凝陽帝君,已修成,能出陰神。有一日奉天上太上之召,將出神,告其徒,令守己體,並曉之曰:「七日不回,爾可埋我身體矣。」到五日而其徒之母病危,無可如何,守之不敢去。至第六日徒之舅至,告以其母病危,令徒歸家;而徒以守師身之故,終不敢歸。彼此交談,算計到七日之限,只有八時,料師不回,因埋師身歸家。其徒到家,而凝陽回,見其體已埋,適山洞外有一化子,凍死在地,元神即附其體而生,變成拐子。因到其徒家,見其徒哭甚哀,即呼徒名,徒驚曰:「何其聲之似吾師也!」凝陽因告其徒曰:「吾實乃師,你可聽吾聲而知之。爾埋我身,我亦不責爾。此事我已前知,太上已先告我矣。我可救爾母回陽。」即呼一口氣,而母復生。於是其徒大喜,信為己師。凝陽之成為拐仙,即此故也。先修陰神,已能上天;蟠桃等會,皆可前去。太上已先勸之改修陽神,及變成拐子,再修陽神而仙矣。此四果徒,皆非正果,佛家名為「聲聞緣覺」之小乘。因不能還虛歸空,所以只成地仙,而不能神變普渡,佛家目為「自了漢」,只能自了。再進則為菩薩,有神變而行救世渡人之事矣。天仙則同於佛,抱普渡眾生之願,而為「大覺金仙」,超出三界,永劫不壞。太上老君,已經七次混沌不環。

  三豐真人曰:「人生常說世事未了,世事要了,須出世方了。」吾人若父母在堂,大事未了,可先築基,做畢第一步工夫;及至大事已了,再做大丹功夫,亦無不可。有志進修,而不先築基,倘或忽死,則無及矣。人生世上,第一人身難得;第二道運難逢,佛家常說「道運難逢」,不遇道運,雖修亦不易成功;第三真師難得。有此三難,所以即時須修,莫待老來鉛汞少;至老則元氣已盡,不能還丹矣。修道初功最要,欲成立初步之丹基,須先籌出六十日之時間,或從睡功入手,或從坐功入手,每日做工六次,方能漸臻純熟。純熟即自然神覺之謂,此為自然火候。能到神覺之自然火候,方能返還,否則恐水源不清故耳。現在功夫,皆由勉強而行,進而順利,而安然自得;能到安然自在,即容易了手矣。道家為此工曰「入室」,佛家名為「閉關」,先有此六十日功方可,否則甚難。我輩若不入室,先須清淨其心;然到純熟,須有三年功夫,至少亦須一年,故以先有數月入室下工,為得計也。不能入室,應先克念,須心如太虛,每日做四、五次工夫,方易進功,每次有二三十分鐘時候即可。必須將心先放下,做完功再做事亦可也;至煉己每日至少須做六次,兩時一次。做功夫時,須將心完全放下,身心兩靜,到五分鐘即能陽生,每次有二三十分鐘,即可畢功矣,萬不可始勤終怠。每日做工遍數須多,靜中心必須活潑。遍數既多,方能漸臻自然。最初無定忘,須先克念,倘念起而不能止,即可止功不做,必須克去其念方可。若靜坐而起念,雖做工亦無效力也;必其心靜而不起念,方可做功。至如何做工夫,方能達到純熟,全在自己體會,非他人所能為力也。從來講「會悟」兩字,做工時要心無事,而不帶空字,如早晨睡起時同樣,心中一無所念,而亦無無念之念。能體會到無心無念,自能生陽;不過其功稍遲,因須積少成多,所以須一年乃至三年也。欲到純熟,先須積金累氣,腹中有金,方能純熟,《悟真篇》曰「不知煉鉛先實腹,教君守取滿堂金」是也。還虛即積金之功,亦即虛心實腹工夫;虛心實腹,亦即返還工夫;一真空、二妙有,彼此相連也,亦是降伏其心。如何方能降伏其心,惟《金剛經》講之最為詳明。下講擬繼講《金剛經》,或可易於明瞭焉。

  第十八講

  降伏其心先降四相

  金剛般若留金去礦

  如何能住其心,如何能降伏其心,甚難言也。雖費千言萬語,亦不易清楚。有心不是道,無心亦非道,在有心無心之間,即是不著有、不著無之真意也。心雖有,而實無痕跡者也,若無而似乎非無,似有一團真意,不散不退,其象為混沌杳冥。邱真人曰:「若能識得無心訣,明知必是大羅仙。」心無即死,是不可也。此中蓋有真訣,必須活潑而虛空,方是元神也。如心太死,不幾識神滅,而元神亦滅!於有無輕重之間,要有體會;見心即佛,惟混沌方能見之。《尚書》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執厥中。」(見《尚書·大禹謨》)「人心唯危」,一有心即為人心;「道心唯微」,去人心即見道心。心若用重,即是人心,道心極微,人心極危,危微之間,須細細體會,應「允執厥中」而「唯精唯一」。精即微也,體會於微細之中,而至誠專密,方能「允執厥中」矣。至「厥中」之工夫,修道人身上有中有一,《道德經》曰:「得其一,萬事華。」中與一之間,亦有分別:譬如桃仁李仁,合兩半而成,兩半即一陰一陽也。中間空虛,而稍高起,即真中也,在空中有一氣;無此一氣,不能生活。中中有一,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見《論語·裡仁》)中者空也,一者有也;中為真空,一為一氣,即太乙涵真之氣。唯空方能生化無窮,唯一方能發育不盡;有一而無空,不能安置。性即真空,中有妙有;命即妙有,中有真空。苟得無心之訣,即能得真空之真意矣。由真空方能生妙有,識神泯去,返於混沌,即天地未開闢之時也;到此方空,而生真陽。雖由虛空所感,而虛空為人所造成;因此感來一氣,而生真陽;非真空不生妙有,真陽即妙有也。後天破體之身之不能空,所以須降伏其心,譬之降龍伏虎,其不易可知矣。茲就《金剛經》釋之。

  曰「如是我聞」者,如是之法,我自佛聞。「如來在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此時如來進食。佛家講化齋,必須化到七家,方能食之,「次第乞已」,攜回而食。食後洗腳,因外出乞食染塵,須濯之使一塵不染,而後講經。須菩提「偏袒右肩」而起,白佛言:「希有世尊。」希有者,尊稱之意也。此經總旨,全在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菩提即覺,三即正,藐即等,阿耨多羅意為無上,即「無上正等正覺心」也。「世尊善護念諸菩薩,及善男子善女人」,如何發生無上正等正覺之心,如何而住,如何降伏其心。無上正等正覺,即靈覺,亦即自然神覺至善無比,至高無上者也。人心本極變幻,有似乎龍,唐人曰「安禪製毒龍」(王維《過香積寺》詩)。龍而曰毒,變幻極矣,應如何降此龍?虎本食人之獸,最為猖狂猛烈,應如何而伏其虎?使變幻者不變幻,猖狂者不猖狂,此就人心上說;唯能降人心,方能住此正覺。如何應住?即是住此三藐三菩提心也;如何方能發此正等正覺之心,住而永久?後天破體之人,亦有時能發此心,不過一瞬而轉,不能永久,住即永久之意也。佛答言:「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如是者,就是如此之意。除此語外,實無語可以形容,故以此答之。「如是」者,為我本心之意;三藐三菩提之本心,本為我所固有,不過為識神所蔽而不見。能明心見性,自然能之矣,純是自然降伏,自然住之意。心若強制,心先不空,即有正覺,亦是不正,因心已有窒礙故也。無心之心,方為本心;不覺之覺,是即正覺,本體寂然而滅盡,佛家謂之「滅盡定」,滅盡之後,方能大定。初禪念住,二禪息住,三禪脈住,即六脈全無之意;息與念相依,念住忘念,息住止息,即呼吸住而真息成立也;息滅脈滅,即無念而空也。

  「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濕生、胎生、化生,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佛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是即「滅盡定」之意。「如是滅度一切眾生,然實無一眾生得滅度者」,以此滅度之眾生,皆非佛滅度,而為眾生自滅自度。不生滅為涅盤,即先天之性也;無量眾生入此涅盤,而保其不生不滅之性,實非如來有法使之滅度,皆眾生自度之也。《楞嚴經》阿難被難,陷魔女淫室,將毀滅戒體,佛救之出來,阿難見佛涕泣。佛告阿難:「爾尚不得漏盡通,故不免此難。」阿難涕泣白佛:「我是如來愛弟,如來最護念我,以為如來之法盡傳於己,不料尚未能漏盡,不免失足。」心似失望。不知此事須先滅盡識神,全在自己明心見性,實非他人所能為力也。何故眾生無得滅度者?因度人自度,先須除去四相;去此四相,非他人所能為力;若佛滅度之,即佛尚有四相。我相即己心也,人相即心意中他人之見也,有此人、己之見,心已不能空矣;眾生相為有形之相,壽者相即修道之相。有此四相,何能成道!菩薩須去四相,若佛滅度眾生,佛即不能除此四相;必由眾生自度,方無四相,所謂「降伏其心」,即去此四相也。人唯我相最重,其餘次之。《老子》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即去我相也;「外觀其形,形無其形。」即去人相也;「遠觀其物,物無其物。」即眾生相也。滅此三相後,更須滅壽者相。除此四相,心自降伏;不然,即不能發三藐三菩提心也。

  去四相後,更說佈施。菩薩佈施,應不住色相;內而六根,外而六塵,菩薩皆無所住,行於佈施。行佈施,即做功德也;不著相之佈施,其功德無量。去四相即無心矣,無心即無相,無相之功德,方為功德。佛問:「須菩提,於意雲何,虛空可思量否?四維上下可思量否?」四圍上下間之虛空,中也;中之大小,不可思量。菩薩不住相之佈施,其功德亦如虛空,不可思量。菩薩之心,應如是住;不住於相,應如「所教」而住,住無相,而住不住之住也。不住之住,方為真住;不定之定,方是大定,住即定也:應如此做去,破除諸相。「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否?」對曰:「不能,不可以身相見如來。」如來所說身相,不是有形之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天地間有相者,皆妄也。惟無相方能見如來,此所謂相,包法相而言;如來無來無去,完全是空,有相即不是矣。先由四相,而六根六塵,推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著一點相,即非三藐三菩提矣。須菩提白佛言:「頗有眾生,能生信心否?」佛言:「不可如此說煞。後五百年,有持戒修佛者,此人已於無量生來千萬佛所種得善根,方能生敬信之心。不然,則不能也;如來悉知悉見能於此語生信心者,彼所得功德無量。」能信此語,則凡人、我、眾生、壽者、法相、非法相,皆已不著。人我等相,實相也;法相,虛相也。做功夫時,所見之相為虛相,即是法相;非法相者,不著諸相之相也。如有心不著相,即著非法相矣。何以故,眾生以心離相,即是著相?心一動時,即是著相;不識不知,方能不著;若著法相,即著人我。著虛相,即著實相也;著非法相,亦即著四相。相由心生,心既生矣,與著相無所分別也;所以須見相無相,法與非法,皆不可著。須知佛說之法,譬之如筏,「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所以云:「說法四十九年,實不說一字。」《西遊記》取到無字之經,亦是好的,惟恐東土人不識,即此一字不說之意也。

  「須菩提,於意雲何,我佛得三藐三菩提否?佛在此說法否?」答言:「三藐三菩提無定法可得,既無定法可得,亦無定法可說。」以佛法非可取可說者,所說非法,而即是法,故佛仙皆以無字為法,一物不有。「以無為法,而中有差別」。本源只一無字,而火候中有分別;「以無為法」,全意已點明矣。修道者,應以無心為主,唯無心之功德,為最大也。佛問須菩提:「以滿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佈施,其福多否?」答言「甚多」。以福德非福德性,故若有心求福德,即不多矣。然「若有人受持此經,並為人解說,其福德勝彼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佈施」。因一切佛及法,皆從此經此四句偈生出,「所謂佛法,即非佛法」,仍以無法為法也。

  以下即接「四果」,須陀洹果,名「入流」,不入於色等六塵,心中無六塵,方能得須陀洹果,若有心即不能得矣。須陀洹為陰神之果,尚須無心,何況陽神,更須無心焉;斯陀含是「無往來」,既無往來,是為無心,有心即不能得矣;阿那含名「不來」,「而實無不來」。名曰「不來」,而實無此不來,若有心即有不來,而不能得矣;阿羅漢是陽神,方名為「道」,而不曰果,阿羅漢名「實無有法」,有念即不能得此道。心想得阿羅漢道,是著四相,何能得道!有修道之心,即著壽者相;我想得道,即著我及壽者二相矣。須菩提得「無諍三昧」,是為離欲行;離開欲界,心中無慾無餘,故得「第一離欲」。因無此念,所以能得道;若心想念,欲得此道,世尊即不能名之為得道者矣。「不行一法,是為阿蘭那行」,即無諍行也。

  佛問須菩提:「如來昔在燃燈佛時,有所得法否?」答言:「佛無所得。」不是莊嚴,即是莊嚴;無莊嚴之心,所以莊嚴。「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生心即不清淨矣。生清淨心,方是莊嚴;佛心即三藐三菩提,除去色聲香味觸法之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生清淨心,即無所住,亦即不著相也。一日十二時,無所住而生之心,是清淨心,是為道心,亦是神覺。「有身如須彌山王」,即法身也。一念不起,謂之清,靈台無物謂之淨,無心之心,是為清淨心。

  下文所說,皆無心之福德。惟其無心,所以大也。恆河之數,如恆河之沙,已甚多矣;若此等恆河中之沙,則更多至無量數;以此等恆河沙無量數之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佈施,其福德亦多至無量數矣。然以比能受持,或為人說此《金剛經》之福德,其功德更多於彼。阿修羅為魔道,「一切世間天人及阿修羅,皆應供養此經,及四句偈」,倘能受持誦讀此經,及四句偈,則已能無心,可謂已得。佛說最上一乘無心之法,其功德蓋莫大也。此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密》,為《大般若經》之五百七十九卷之一卷,萬劫不壞;以無心之心去修者,方可得之。不然,不能得也,三千大千世界之塵不是塵,方名為塵;不是世界,方名世界。凡有是非之心,成對待者,即不能成此物;必須無是非,無對待,方得成之。譬如有一茶碗於此,有人說他是茶碗,即有人說他不是茶碗而非之。既有名氏,既有是非;必須一切否定,方能成就而獨立,故日「微塵不是微塵」,「世界不是世界」,以成此微塵,成此世界也。「不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三十二相是虛相,亦是非相,必其無相,方可見之也。以等恆河沙數之身命佈施,其福德多矣;然而受持誦讀此經者,其福德更多於彼也。聞《金剛經》之名,而生信心者,「即生清淨心,即生實相」。實相是非相,為無中所生之妙有,故為「第一功德」;以離相即無相,離一切相即是佛,所以為「第一希有功德」,是即「第一波羅密」。得第一波羅密,即非第一波羅密,有實相,即是非相故也。

  佛昔在歌利王時代,為王節節支解之時,毫無四相,故名為「忍辱仙人」。「應生無所住心」,亦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菩薩之心,是功德佈施之心;應不住於相,為利益眾生,而以無心行其佈施。有心有色者,皆非眾生;無心無色者,方是眾生。不住於色佈施,方能見色,有心即不見矣。知修道者,見色而生其心,其相即時不見是也。受持誦讀此經者,能得無量無邊功德。如有善男善女,捨身佈施,日日如是,經無量百千萬億劫,捨身佈施,其功德可謂多矣。然尚不若書寫誦讀此經,其功德更大;「此經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此人已得如來之三藐三善提。若著相、樂小法者,不能修此經,而書寫誦讀,為人解說也。此經所在,應尊重之如塔廟;受持此經,而為人所輕賤者,以先世有罪業之故;今既受持此經,則先世之罪業,即能消滅,而成道矣。從前佛在燃燈佛時,亦雖供奉諸佛,做諸功德,而不空過;然以比受誦讀此經之功德,則不及千萬億分。其人功德,若為具說,恐聞者「狂亂狐疑」,不能信受,反生罪業。蓋是經有不可思議之義趣,故其果報,當然不可思議也。

  第十九講

  佛即正覺惟人自度

  有相即非如電如露

  所謂「三藐三菩提心」,即離去四相,無人、我、眾生、壽者諸相之清淨心也。推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著稍相,方為此正等正覺之心。《大般若經》為佛典中至寶,如儒家之有《易》、道家之有《靈寶》。禪宗一宗,其主旨在發明「般若」而得之,故為大乘正宗;如天台淨宗,雖同為大乘,尚系權法者不同也。「般若波羅密」即智慧登彼岸;得此般若智,而誕登彼岸。所謂「彼」者,如道家「彼家」、「彼我」之「彼」字同意。《金剛》與《心經》,同為「般若部」之要典;般若智性本空,《大般若》六百卷,首卷即講見此空性,到五百七十九卷,為此《金剛經》。全經將畢,完全講還虛工天,內而去三心,外而滅四相,極之諸相皆妄,而心清淨矣。六根與六塵相接,而生六識;六識盡泯,方得此清淨心;唯清淨方無為。所謂「無為」,非無事之謂也;安坐不動,而心生亂想,仍非無為。必須先淨心,心清淨而身無為,自然無為而無不為矣。無作無為者身心,而有作有為者神氣,必其心清淨,而神氣方能有為。此清淨心,即自然神覺也;心不動時為空,將動時為自然神覺。唯自然神覺,能發生造化,蓋空無一物為道,道即自然神覺。到此方能招攝外氣而得藥,以神攝藥,即煉也。白玉蟾曰:「以火煉藥而成丹,即以神馭氣而成道。」(見《紫清指玄集·玄關顯秘論》)其實藥、火一也,得時為藥,煉時為火,始終作用,即此自然神覺,丹書謂之曰「真意」,亦謂之「道心」,即自自然然,不加作意,而自能動作之意。由勉強而安然,呂祖曰:「由勉企安,因微入化。」功到安然,自大而化之之謂神,此神自能守竅矣。此自然神覺,既是藥物,亦是玄竅。張紫陽曰「藥物生玄竅,火候發陽爐。」(見《金丹四百字》)唯有藥物,方生玄竅;玄,陽也,虛空中生陽,在外者曰象,在內者曰景。在內之景,即此「玄竅」也。竅生由自然神覺火候,亦此自然神覺之作用。「藥物生玄竅」是鼎,「火候發陽爐」是爐;鼎爐是二是一,先生鼎,而煉時即是爐,即此自然神覺,唯此不著於聲色香味觸法之清淨心也。《道德經》曰:「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唯其間先後天之顛倒,須有次序,或為先天之先天,或為後天之先天,應加分別,其實一也。即假修真,而生真汞真鉛,其中全賴真意,即此自然神覺,亦即不住於六塵之清淨之心也。後再詳論之。

  此經下卷亦與上卷相同,自「降伏其心」起,須菩提以「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問佛,佛以應如是而生其心答之。應不著於聲色香味觸法而生其心,即能降伏而住矣。不著於六塵,即心清淨;心既清淨,自能無所住而住。不住於六塵即手段,不著於四相即工夫;心如龍虎,惟不住於六塵,方能降伏;既降伏矣,方能泯去四相而住,住即不動也,亦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義也。「我應滅度三世眾生,然而實際無一眾生滅度」,因我若有度人之心,即有四相。以我度人,即有我相、人相,度即是修道之壽者相,非特不成佛,亦且不成菩薩。唯無度人之心,方能度眾生;眾生亦須離四相,方能受度而自度。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覺之心也,實無法發動此心;其發動也,皆由自然,而不能加以他力。既無法發此覺心,即無法以之度人;必須眾生自發自度,在眾生亦不能存自度之心,以有心即有四相,度人度自,皆有所不能也。「須菩提,於意雲何,我是燃燈佛所渡(應作度),我曾得法否?」答言:「不然。佛於燃燈時,無法可得;亦非燃燈佛所傳。」佛言:「如是如是!我彼時若有法可得,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曰:『將來當得作佛。』」若有法得,即有四相矣。彼時心心相印,正覺發於自然,所以得授記為佛。如來者,無來無去,以無為法,而不生不滅,諸法皆無生滅。亦有人說佛得三藐三菩提之法,佛實無所得;似有實無,空空洞洞,而在無實無虛之中。此中即三教聖人所說之「中」,中即空也,法在真空之中,所以無法。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法皆非佛法,以法無來去、虛實故也。如來說「人身長大」,即非長大,是名長大;以既說長大,必有限度,一丈是長義,萬丈亦是長;長既萬丈,已極長矣;然既曰萬,即是限度,是非大身;唯無限度,如彼虛空,方是大身也。菩薩發願渡眾生,既說我當渡眾生,即非菩薩矣。我即我相,當即人相;既有四相,何名菩薩!唯無有法,方名菩薩;離去四相,完全是空,方能降伏其心,而生清淨心,方可謂之曰「菩薩」也。菩薩有心莊嚴佛土,佛土即不能莊嚴;無心莊嚴,才是莊嚴。「通達無我法者,方為菩薩」;既無我,即無法,所以云「無法度人」。四相唯我最重,唯無我方可有法,而為真菩薩也。

  佛問須菩提:「如來有天眼否?」天眼即天眼通也;「有慧眼否?」慧眼能周遍三千大千世界;「有法眼否?」法眼能照遍過去、未來世界,比慧眼進矣;「有佛眼否?」佛眼比法眼又進,性是真空,無所不照,先觀後照,而須菩提答言:「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佛皆有之。」佛又言:「如恆河沙世界中,眾生之心,佛無不照。」因諸心皆不是心,所以如來「悉知悉見」;無心之心,佛悉知見。「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亦不可得。」此歸並三心也。過去即想,為事後追想;現在為思,未來是慮,皆不可得。人之本心,原為真空,故不可得;三心亦是三世諸佛,亦屬三千大千世界。三世本從心出,因而追想、深思、過慮;去此三者,即萬念皆空矣,惟空方是佛心。有此三心,即不能得三藐三菩提;唯其無之,先去過去未來,再去現在,方得心空。所謂「降伏其心」,亦即歸並三心之工夫也。以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佈施,其功德多矣;惟其以無心為佈施,故說得福德多,有心即不多矣。

  佛問須菩提:「可以色身見如來否?」答言:「不可。有色即無色,不得以色身見如來。」惟其無色,方能見之;以如來所說即法身,非有形之身所能見故也。又問:「可以色相見如來否?」答言:「有相亦不能見。」以相即無相,諸相皆空,方是真相;真空之中,無所不有;必須真空,方可發生造化。所謂「三十二相」,即真空中之變化也。佛又告須菩提:「如來之說法,無法可說,是為說法。」法本空也,法既無法,說亦非說;此時須菩提聽佛說法,智慧已開,因名為「慧命」。須菩提白佛而言:「後世眾生,頗有聞佛說法,而生信心否?」佛答「眾生」二字,實是強名;眾生性空,不但無眾生性,亦無佛性;同於眾生,即是眾生;同於佛即佛,能得空性即是佛;不解性空,即是眾生,故可以說是眾生,亦可說不是眾生。能解此經,則生信心者,即是佛,不是眾生。如來觀眾生,皆同於佛,而仍不離眾生,皆眾生自身之所招也。須菩提白佛:「佛得三藐三菩提,是無所得否?」佛言:「如是如是!如來於一切法皆無所得。」不但三藐三菩提,即一切法中之少法,亦無所得;必其一切空盡,一點不得,方是清淨心也。佛告須菩提:「佛法平等,無有高下。」以最上一乘之法,方是佛法。六祖曰:「佛法只一乘,余二即非真。」(見《壇經》)中、小皆非佛法,因去四相,心自清淨;自然神覺,本無大小高下。一切善心,即不著六塵之清淨心;「一切善法,即得三藐三菩提」之法。無有一法,方是善法;佛說皆比象而言,此中妙理,須細心體會也。

  佛告須菩提:一世界有一須彌山,又謂須彌山為頂,在西域中;三千大千世界須彌山王之七寶佈施,其功德可謂大矣。然以授持誦讀、為人解說此經之功德,尚不及千萬分之一也。此經全說無相功德,既是無相,即同太極;其心如是,其功德即無限也。人能無心,即與天地合德,日月並明。孔子曰:「天何言哉!」(見《論語·陽貨》)天惟無心,方成其大;人能無心,亦同於天矣,其功德豈有量乎!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見《孟子·盡心上》)蓋放之則彌六合;人能去三心,泯四相而無心,則其功德與太虛同體;三千八百,一瞬已足,要非言語數目所能計量也。

  「須菩提,我無是念,當渡眾生」;若有眾生為如來所渡,即著四相矣。「有我者,即非有我」,我非色身之我也;如來之我,空與太虛同體,空即我也,我即空也。「凡夫」對修道者而言,心能真空即佛,故曰「凡夫非凡夫,是名凡夫」也。「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觀即觀看之意,「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則轉輪聖王即如來矣」。轉輪王有金、銀、銅之分,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若以色相觀如來,即是邪道,而不能見如來。以色相是陰神,不能以此見如來;如來是空,故有三十二相也。「須菩提,汝應不泥於是具足相,或非具足相,得發三藐三菩提。」蓋泥於非具足相,發此正覺之心,則應諸法斷滅;正覺是清淨之心,即諸相具足,雖清淨而要非斷滅。得此而空同太虛,自然具足相好,而不生不滅,要不說斷滅相也。「須菩提,若有人以恆河沙等世界七寶佈施,又有人以自身空盡,能成於忍。」既空四相,「一切法無我」,方能忍而不動,即支解其身為數段,以心不在身中之故,能不死而成其忍。若有心,則稍破其身,即不能受矣。此能忍之菩薩,其所得之功德,比前佈施之菩薩大也。「以菩薩不受福德之故」,雖做功德而不著於相,心不貪著,是為真空;惟真空之功德,為最大也。「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為如來」。「若有人言,若來若去,若坐若臥,則為不解如來所說之法」;以如來皆空盡,而無去來故也。

  佛告須菩提:「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此微塵眾為多否?」碎為微塵,即粉碎虛空之意也。答言:「甚多。」此微塵眾,是無中所生;性本虛空,方能粉碎而成為千萬億分,成微塵眾;若系實有者,即不能是此粉碎矣。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亦在心中,本非世界;若實有世界者,則此為一陽一陰幻化而結成之山河。「此為一合相,而實非一合相。」一合相者,神氣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為一合相;陰陽相見,即能相合。此一合相,無中所生,體本虛空,故謂「不可說」。無相而生有相,有無相合;然須有無不立,心中無有無無,方能合而為一;其不可說,亦以此故。「凡夫貪其事」者,凡夫易於著相,不著有,即著無;不著法相,即著非法相,所以不能成仙。必其有無不立,而成一合相,方為大覺金仙;具有有無相合而成之法身相,繼則粉碎之,為千百億萬化身,故佛最後明舉一合相,而繼之曰「即是不可說」。蓋實為無中有,有中無相合而成無形之一體也。

  「須菩提,人亦常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不知若人能解我言中之義否?」答言:「是人不能解佛義。」以凡人所說「四見」,皆解為實有此見;如來所說,則無相之見,事來順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無見之見,此其異也。佛因順告之曰:「凡發三藐三菩提,得清淨心者,應如是知,如是見」,事來則應,事去則止。對於法之信解,亦須如此,不生法相,不生修道之心;火候既到,則即應之,本無成心。如來所說「法相即非法相」,無相之相,知見不生故也。佛告須菩提:「持經之福德,比佈施更大。無量阿僧祗劫,須經無始劫來,無量數混沌,以滿無量阿僧祗世界七寶佈施,其福德無量矣。然若受持誦讀,或為人演說此經,其福德尚勝於彼。」因其不取於相,對經無經相,受持誦讀,亦不著持經之相;心自虛空,如動不動,無動無靜,非空非不空,故其福德更無量也。

  「一切有為之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過眼皆空,一切仙佛,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有為之法,皆視如幻化;我心之靈妙觀察,等諸法於空花,故一切僧尼,男女居士,下至地上之魔,皆聞佛說,而大歡喜,信受奉行也。三十二章之中,空一切相,由四相而法相、非法相,等等皆空;及至無中生有之一合相,為生天生地人物之根本;得此一合相,仍須有無不立,心中如如不動;方為合法。此為先天一氣,乾元祖性,無名天地之始,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既得此一合相,更打破之,為千百億萬之化身,則功成而事畢矣。學者須細參之。

  第二十講

  乾坤坎離顛之倒之

  先天後天倒之顛之

  「顛倒」二字,道書中所常用之言也;自來學道者,多不深知灼見其意旨之所在,因而發生邪說。以天下地為《地天泰》卦,其在人則以男下女,亦為顛倒,遂至發生誤會。其實此二字,含意甚妙;修道之作用,全在於此。由先天化後天,從後天返先天,皆不離於顛倒。人生自出胞胎,到破體之時,《乾》中一爻,陷於《坤》而為《坎》,《坤》之中爻上升而為《離》:從上而下,由下而上,此顛倒也。及至破體之後,修道者取《坎》、填《離》,欲以之補還童體,豈非又是顛倒乎!乾≡性也,坤≡≡命也;及至乾中一爻陷於坤,而為坎;坎中之一陽即命也,即先天真陽也。人生一日所用者,全是此真陽;一身之動作行為,皆是此真之作用。迨至愈用愈少,而人身變為純陰之體矣;此真陽為乾金,為天賦之性。後天色身,難以立命而全性;至十六歲破體之後,到六十四歲,而真陽剝盡矣。外間後天之氣,由人身空竅進入吾身,留戀先天之氣,保存真陽而得生;及至日用日減,用盡真陽而死矣。我輩身上真陽已虧,而尚未盡,多少因人而別。其虧者須補足之,其陷入於下者,須提之上升,所謂取坎填離,即提上之意也。此中有兩層工夫:一即採取,我輩已用去而不足,欲有以補之,必須採取虛空中之真陽,以補我真陽,使再返還童體,此其一也;一為提升,將陷入坎中之真陽,取出提上,返之於離,此其二也。唯下陷之陽,深不可見;必須虛空中之真陽,感到身上,衝動命門之真陽,互相策應,方交感而上升。若盡藉身上之陽氣,無能為力,不易提升也,故須內外雙修。若盡修內或修外,皆不易有成也。命門之真陽提升,顛倒也;採取虛空中之真陽,亦顛倒也。築基採取,為後天中之先天;因我輩為後天之身體,已不完全,而由此提出,所以為後天中之先天,至大周天,則為先天中之先天矣。其實本是相同,因人身之不同,而有分別。第一步在還虛,虛極靜篤,真陽到身而採取之。夫在虛空中,純為先天,感到身上而覺,或覺陽舉,或覺酥麻,既感到身,是為後天;採取之後,先天變為後天矣。真陽生虛空中,為圓佗佗,赤裸裸之物,感到身上,合而為一,所以為後天。就相對說,則變為後天;就本體說,則為先天,所謂「先天變後天」,即此理也。蓋虛空中真陽,為父母未生以前所感來者,是為先天祖氣;迨真陽感到而精至,父母之精血包之,因成胞胎。此先天祖氣,即是元始祖性;現在虛空中所生者,仍為此物,今則採取此物以立命,而非性。父母未生以前為性,現今因此立命,性命二者,同為一物,不過名字之不同而已。

  先天受胎之時,性命不分,以無色身之故;現在已有色身,方謂之曰「命」。陸仙潛虛曰:「了性關於命地,了命關於性地。」先天之時,一物也,從後天破體之身而說,藉採取以補還童體,因而立命,其實性命仍為一物。因此謂之曰顛倒,方是實際上之顛倒。命顛倒即性,性顛倒即命;居於天谷者性,居於應谷、靈谷者為命,性命一也。書中常言「顛倒」二字,人生到無心之時,即先天立命,而即以之修性。混沌杳冥之中,見性即見命,所以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見《易·說卦》)性命本為一物,故曰「以至於命」也。性命即一顛一倒,就性上說,為「先天而天弗違」,先天之氣生天,天既為此物所生,故曰天弗能違;就命上說,為「後天而奉天時」,既有天以後,此氣留在虛中,因時而生萬物,故曰而奉天時,所謂「天弗違」、「奉天時」,皆此虛空中太極之一氣。先天後天,互相顛倒,萬物因之而生,生萬物即後天,本體為先天,二者一也。天地萬物皆為此氣所包,而不能有所見聞,故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呂祖曰:「大之包羅宇宙,小之藏於芥子之中。」職是故耳。人身性命,即為一物,所以道書曰:「性由命立,命以性成。」吾人未生以前,無所謂性也;既有色身,方知此物有命方有性,故曰「性由命立」;而吾人之命,因受胎時,稟受真陽而成,故曰「命以性成」。此兩物實一體而不能分,所以修性內自有命,修命內自有性也。

  最上一乘先天大道,修學之工夫,全在虛極靜篤,全系自然而然。所謂虛極靜篤,全在混沌;能到混沌之一境,即能返乎先天;其關鍵以能否還虛為準,能還虛自能混沌也。先天一氣,能否感到身上,以能否做到虛極靜篤為前提。既能虛極靜篤,方能感到身上而陽生;陽既生矣,若仍能虛極靜篤而不轉動,方能保留陽氣在身上而不失;否則命不能立,而性亦無矣。故修學先天大道,必以虛極靜篤為依歸,心須虛而身須靜。時時能虛,則先天一氣之真陽,時時能生;時時能靜,先天真陽時時能生而到身。故修道者第一步在身心兩靜,自然神覺方能生真陽,能採取之,而保守勿失。不然,則不著身,即著心,雖生陽,亦不能採取;即能採取,亦轉瞬遺失,而不能守。此中蓋有水源清濁之問題在焉;必其虛極靜篤,水源方清,不然則濁矣。清者方真,濁者為假,虛空中真陽到身,感動命門,而陽物舉,此清者也;心中有相,而陽物舉,此濁者也。生陽時本為清者,倘或心生恐慌,或手忙腳亂,則清即變濁,因一有心相,舉念即變濁故也;既濁則不可用,而不能採取矣。倘不細別,而採取此濁者,則立竿見影,必生腦痛、心煩、眼赤等疾痛,因真陽已化相火,相火上炎,故有此病;若身心兩靜,安安閒閒,而採得真陽,則水源既清,身體輕安,心神恬適,此其不同也。蓋水火本為一物,水中有火,火中有水,身心清靜,而將清者採得,則所得者為水中金;不然而採得濁者,則為相火,毫釐之差,失將千里,故須用自然神覺,身心自能兩靜而不動;否則身心相離,而著相矣。吾人初覺時,水本清也,覺而轉瞬化為後天,水源即濁矣。丹經中所謂「藥老而不可用」,即此是也。既神氣相抱而覺矣,何以覺後即行離開,而生變化?則全在平日煉心工夫熟與不熟,念不能止,即偶能神氣相抱,一覺而念即起,即由清而變濁矣,此中蓋有工夫也。

  初學者,甫事熏修,當然不易神氣永抱,須有法以煉之,即刻漏之武火是也。刻漏者古人以銅壺滴漏,上刻記號,以計時刻;所謂「聽水聲而數刻漏」,即聽呼吸之法。當神氣相抱,陽生而覺,覺而念頭欲動,此時即用聽息之工夫。略用長呼吸,以心聽之,則念即能止而不動,所謂在採取之時,應用刻漏之武火,即此是也。用此法自能澄清,而水又清矣。此項定念之法,實為最要。然必須念剛動之時,方能用之;若已轉若干念之時,則不能用,即用亦無效矣。此項刻漏之武火,在平日亦可用之以止念;人能時刻聽息,則平日之呼吸亦能聽到。平日之呼吸,無形之呼吸也;用此法,則念可不斷而斷矣。我輩學道,皆為兼修之人,如有塵緣事務,不能脫離,自非靜中不能聽到呼吸也。所謂「刻漏之武火」,對「熏蒸之文火」而言;語曰:「文烹武煉」,烹即調和也;武即制止也。當定於虛空中時,微覺溫溫然有一團白氣,住於鼻外,此即文烹,即熏蒸之文火也;謂為熏蒸,即蒸籠上之熱氣,週身酥麻,似欲汗而非汗。當陽生之時,能把住定、忘之火候,是即熏蒸之文火也。將生未生之時,用數刻漏以止念,即武火,刻漏之武火也。故武在先而文在後,至終了時為止火;學者入手修習,不外此武、文、止之三步工夫。先由靜中生陽後,起而採取,恐情動轉念,須慢慢起來,而起時一面聽息,方能保其水源之清。在不知刻漏之武火之為何者,以數息當之,誤矣!平日做工,欲求止念而用武火,亦非始終以數記息,蓋須以耳聽,而非以心數,此不可不辨者也。

  學者第一步,須身心兩靜。而欲醒時身心兩靜,先須睡時身心兩靜。《契》曰:「寢寐神相抱,覺悟候存亡。」即睡時神氣相抱,靈而能覺,知活子活午是也。倘睡時不能靜,則醒時更難靜矣;所以初學者,惟睡功為最要。吾人皆系初事修習,應加意於睡功,睡時不可思前慮後;一睡即著,自能「寢寐神相抱」,此中有可以試驗者。如首到枕即睡著,此夜必能夢穩神恬;倘上床思慮不息,久久睡著,則必夢亂神昏,所以修道者須先煉睡魔。未睡時之念,即睡時之夢,念多夢必多,念少夢必少。《西遊記》唐僧之夢,此為法相,而非夢也。吾人睡時,首著枕即起念,而不能睡著,須用權法以濟之:即畫一圈○,以有意無意之意看之;或於鼻外,似有一圈○,以有意無意之意存之,自能止念而睡著。如此成為習慣,自能無念矣;事必熟習,而成為習慣方可也。初睡時須一心不亂,先於有意無意之間,將神合氣於鼻外虛空之中,自能神氣相抱,一陽來復,而自然神覺即動;謂之時至神知,殆陽生即醒也。醒時宜即坐起做工夫,若仍睡而不起,則不入於昏沉,即易生亂動;昏即陽化後天,動則失矣。必須慢慢起坐,用刻漏之武火;起坐時須定,定後即須忘。至兩足或盤膝,或不盤膝皆可,要無關係也。衣服等千萬不可觸動外腎,此最要而不可忽者也。

  第二十一講

  盡性至命是曰天元

  至簡至易最上乘禪

  此次於先天大道、最上一乘之法,其中火候等等,皆已講明,雖不無遺漏,而大概已全;學者就此用功,即可貫通一切。本欲接講《悟真篇》,因已講《黃庭經》,《悟真篇》當能會解,故不再講,今日結束。去年開講為冬至之日,今日講畢,為釋迦佛道日,皆由人事天時,因緣會合而成。去年開講之值冬至,過後始知,今日佛成道日講畢,可為會逢其適,事前並未預料於此。可知天心有在,吾人當及時憤發也。今日再講天元、人元之區別,及上德、下德進修之難易,述其大概,以終結此次之講席焉

  夫天元、人元丹法之內容,上文業已講述。李仙涵虛《九層煉心道言》所述,人元丹法也,須以自己之意,強之為煉,漸漸熟悉,成為真意。「二層煉心」中,又說後天之人,思念甚多,不能直造杳冥,透出玄竅,法在持劍掌印,以自己之意,泯去知覺,及至陽生堅實,須以意引到尾閭,使上升泥丸。謂為「人元者,因初功須用意引導,下手之時,在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以呼吸之息,送到此處。故曰:「止於臍堂之後,命門之前,有一個虛無圈子。」又曰:「吾心止於是而內觀之」,入息以意送之,出息以意迎之,而止於外之臍下一寸三分空地。俟內之氣凝於臍下之後,則呼氣更使由鼻而出,定於外邊。所謂以意送迎呼吸,即將後天之凡意凡息,先在其間結合;及已結合,而混沌,乃可維繫於規矩之間,來往乎方圓之內。所謂「規矩」,即金鼎處;所謂「方圓」,即吾所講方圓之竅也。及已凝結,然後以心神定於鼻外虛空,候至陽生之時,又用意引到尾閭,俾其上升泥丸;此為煉精化氣之功,乃與天元不同。天元純為虛裡功夫,不得加以妄意,妄意者有也,真意者無也。人元先從有做功,延後天之命,命功得後,再修性功;雖若稍易,而將來了性甚難,因水源不清故也。由人元入手者,到末後須用九年面壁之功,是為煉神還虛,是為真空了性,經過九年之後,其性方圓明也。道家謂從煉形入手,形即身也;修天元者,下手為真空煉形,性得而命亦得也。人元先煉形住世,得命功後,再修性功;過大周天後,又有三年乳哺之功,其神方靈。合之百日築基、九年面壁,修成共須有十有三年也。其始以己意為前提,用專一之功,使意中發生造化,如開關展竅等等,皆先以意引之。夫意本為後天色身之主,未生以前為元精,下生以後為意,意動則神動、氣動、精動。意能專一,後天之精、氣、神自能相合,此對命功而言也。至於性功,性本空體,不先還虛,不能見性。人元先了命,而後了性,在三年乳哺之時,九年面壁以後,方能打碎虛空,其程序與天元不同也。

  天元為三教同一之最上乘,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者,理為天地陰陽造化之理,本由太極中之理氣而生。「理」字與「禮」字通,古人不作理而作禮,如孔子問禮於老子,及「克己復禮」是也。宇宙造化,是為理氣之作用,人感理氣而成胎。此氣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天賦曰命,人受曰性,理也、命也,一也!本是空體,而為萬殊之一本。誠於「一」上專修,身心兩靜,內外皆空,由此可復生一點之理氣,因而採得封固之,則性命皆得之矣,得此可減去三年、九年之功。煉己之初,以真空煉形,則大周天以後,出神即能通靈,是得性而命在其中,故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也。性即太極中理氣,盡其性而天地萬物之性皆盡。太極渾淪,動而生陽,是為理氣,天之根也;靜而生陰,分為兩儀,地之根也。由無極、太極、陰陽、五行,以化生萬物,故能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天地萬物,本為一體,而與我同其根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是也。先天理氣,本為人所固有,因為氣質所拘,物慾所蔽,而中途散失。吾人修道,在求復其散失之理氣而已。三教之流萬殊,而其源皆根本於此,無不同也。佛家但講性而不言命,因性得而命自得之,故非有所偏廢也,又不可誤解修性為修陰神。修陰神為養後天之識神,使之通靈;因其為陰,故仍有生有滅,因無還虛之功,故不得先天之性。惟其專心一意,以養識神,而不合之於氣,故其效果,僅能使陰神通靈而止,比修天元者,又等而下之,此中分別高下,不可不知也。

  修最上一乘先天大道,天元之法從還虛入手,以煉心為先;煉己之功無限,因吾人根器、知慧、心地之不同,而遲速有異。若根器深,而功德大者,煉之甚易,需時不多;不然則難而且長也。修人元之法者,先在築基,故首事生藥得藥。以自己之意,合呼吸之氣而生藥,是為後天之藥,因而采之得之,皆不離於後天,此築基之事也。至煉己之功,則放在築基之後,故多兩步工夫。彼用天元之法,修先天大道者,實僅一步煉己之功而已;其餘各種功夫,皆自然而修,自然而得,不必作意於其間,而自能之。佛家之修般若,道家之最上一乘,儒家之「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皆是如此,而無所分別也。修人元者初工易,而末後難,竟有修至之多年,而不得飛昇者,皆緣性功不足故耳。白玉蟾《辯惑論》所說之「無卦爻、無斤兩」之上品丹法,即此天元大丹,其法簡易,一年可竣,以心相傳。中品丹法,即是人元,三年有成;下品丹法,但可卻病,而並不能延年,其修煉年限,得與不得,皆無定也。人元由後天返於先天,天元純是先天也。自古修天元者多,而人元者少;唐宋以後,道家之人元大行,唯禪家仍煉先天,故與佛家互相攻詰。至有元王重陽挺生,天元之道重興,其內容多同於釋氏,故有以天元丹法,為出於釋氏者。其實最上一乘,三教同宗,本不異也,故天元之理,與儒書釋典相通,可取以印證。

  古代以來,留傳之道經,皆講天元,與唐宋時道書不同,昧者因之互相主奴,其實皆不深究之故耳。天元之道,修之必能有成,故白玉蟾以為此道可必得,此丹可必成。只要身心兩靜,自有自然神覺主持火候而無錯。至人元則不然,妄意未盡,真意未生,其行火也,處處須防危慮險,故難修難成也。前清道家以天元為清淨,以人元為栽接,真陽未足,須加修補。修人元者,由自己心意主持,故多勉強;至天元則純任自然,身心清淨,無為而無不為,自有一神一氣為之主持,而非自己之作為也。修人元者,得大丹後,再得玄珠,玄珠即是性珠,末後了性功也。《悟真篇》三注後,附金丹真傳,築基之後,方事煉己;乳哺大丹之後,方得玄珠,是為性命分修,先了命而後了性也。至天元之道,得性即得命,處處得性,即處處得命,二而一者也。若專做人元功夫,而不進修天元,是即呂祖所謂「壽同天齊一愚夫」也。修人元者得五通,在三年乳哺之時;修天元者,因根器功德之不同,而遲早亦異。上上根器,築基未完之時,已可得之;根器弱者,築基成而溫養之時,必能得之。得通之後,再過大周天,此即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前清一代,各種學術皆有發明,其於丹法,亦多創見,成丹而仙者,亦復不少,遂謂天元為神丹,以人元為煉丹,以修天元為修道;上根之人可直修之,根器稍下者,須先修人元,而後修天元,此其說也。佛家之說,則以為凡人,皆可以修天元,只有天元為大覺金仙之道,而可一得永得,修而成道;其餘修人元者,皆不出《楞嚴經》十種仙人之列,仍在三界之中,不能超脫。唯有學佛,即是大覺金仙,可超三界,永劫不壞,故曰「只有一乘法,余二皆非真」。余二即是緣覺聲聞,由人元而修得者也。《西遊記》自首回到第七回,孫悟空之修道,修天元之道也;自兩界山起,到末後止,為唐三藏之修道,修人元而進天元之道也,比之孫悟空甚難。必須過火焰山後,方能妄意返為真意;收伏犀牛怪之後,方能了性。其九九難關,皆因火候錯誤而生,其難成可知矣。故修天元為圓頓兼修,修人元為漸法,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修天元之法,首在虛其性,即二性空也。蓋性有善性、非善性之分。佛說「性亦相同」,是皆後天之性也。先天之性,為元始祖性,空其後天之性,方得先天之性。元始祖性,即是正覺。修人元者,先去非善之性,尚存善性。必待九年面壁之後,方去善性,而二性空,以成正覺也。佛說有「意生身」之語,此語包羅甚廣。吾人之形身,即「意生」之身也。男女交媾,有一點之意,是為情想;情想相感,招攝外來之理氣到身,而生人身。因兩情歡悅,到快樂至極之時,想即無相,而成純陰之體,是即真意也。此意能感動純陽之氣,而凝成胞胎,此順而生人之凡身也;修道者修成大道,為逆而成仙,以得法身,其情形大概相同,不過中有人元、天元之分而已。修人元者,本以專意為主,以意送氣到臍下一寸三分之處,使神氣相合,凝成一團之氣。此時妄意已盡,真意復回,由真意及一團之氣,感動真陽到身,而凝結法身,此修人元者之意生身也。修天元者,第一步即在去妄意,故由還虛以得真意,即能感動真陽外來,而凝結法身。其初並不利用妄意,比修人元者,較為直捷,為修天元者之「意生身」也。故無論凡身、法身,皆為一意所生,皆為真意所生,此則同也。人生去妄意甚難,所謂妄意,即《西遊記》之牛魔王也。此牛魔王為本為雪山之大力白牛所化,牛為坤土,亦為意,去真即妄,牛成魔王;返妄歸真,即為白牛。意亦猶是也,從妄成魔,返真即佛;真意化妄意即是魔,妄意返真意成佛。收伏牛魔王,先由金剛四周圍住,以表明得乾金之氣,方能返妄為真;亦唯返妄歸真,方成為金剛之體,而永劫不壞。《西遊記》用金剛,唯此一處,最宜著眼也。哪吒三太子,為三壇海會大神,是為心中識神,以識神返為元神,方有真意也。殺其頭而仍長一頭,以明人意,唸唸繼續,不能斬斷也。口吐蓮花,頂冒青煙,以明真意處污泥而不染;即在妄意之中,去妄自可返真也。以縛妖索穿鼻孔者,鼻為身中中岳之山,為土為意,以表明意土歸真,從此妄返而為真也。妄意返為真意,真陰真陽相見,故能得芭蕉扇,過火焰山也。修人元者,過大周天之時,方得真意;煉己了性,皆在大周天之後也。先築基得丹,後煉己了性,在修人元者,亦自有說。以為人身難得,大道難逢,人命本如風燭;若不先築基,以延長生命,正當進修之時,萬一忽遇死期,則不能遂其志願,虛生夢死,悔何如焉!故應先以術延命,後再以道修性。先築基以固形身,築基堅固,能保存得百二十歲之壽時,則可盡心修煉,以了其性。延命之事,須有所作為,故謂之「術」也。然妄意未盡真意未得之時,所築之基,不能堅固,以煉心未純故也。舉例以明之,譬如密室而遇艷婦,暮夜忽得黃金,心志不堅者遇之,不能無動心,動而丹基壞矣。修人元者,不能無慾速則不達之弊,不如逕修天元,較為直捷。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修先天大道,天元丹法者,在煉己以先,去妄意,妄返為真,意土已得,更須擴充而光大之。使凡息化為真息,識神化為元神,則自然神覺,自能了性,兼了命矣。先天受命之初,本只一點理氣,至後天則分而為三,化而為五,紛然而起矣。人未生身以前,只有理氣,理氣尚為有物;太極未動以前,本無一物,而為空體也。能返到無極之體,方為真空,故須由五行攢簇三家,三家會歸兩儀,返於太極,歸於無極,而歸根覆命也。築基之功夫,由五行返為三家也,過大周天之功夫,由兩儀歸於太極也;末後還虛,由太極返於無極也。故此一步功夫,是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修天元者,煉精化氣之時,包涵煉神氣以合元精;煉氣化神之時,包含煉精以合元神;煉神還虛之時,包含精氣神以合虛,故三者互相連貫,一而三,三而一也。真意為黃婆,黃者中央之色,婆有慈悲之心,是為坤土,亦即真空。由此勾引配合,精氣神之三物,由真意以合之,自能凝結而成丹也。又心中之神,日也,身中之氣,月也,中央真意,星也;既有真意,自合日月而成丹。《易》經為儒家講道之書,合日月兩字而成「易」字;佛家講明心見性之理,合日月兩字而成「明」字,與道家之「丹」字,皆有關會。其要在於合,能合自成真也。

  然欲得真意,先在還虛。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緣放下,身心兩忘,久久行持,自能返妄為真,而得真意也。虛極靜篤,亦相關連,致虛到極處,方能守靜到篤處;不能虛極,即不能靜篤也。《大學》曰:「定而後能靜。」定時尚不能靜,須更加工夫,方能不動而靜也。先天真陽,唯虛靜方能產生。《金丹四百字》曰:「虛無生白雪,寂靜長黃芽。」黃者,土也,由土生芽,即先天真鉛,由真意而生也。白雪亦是此物,鉛為乾金,其色本白,即「白乾黑坤」是也。以其為先天而明潔,故曰「白雪」也。白雪生於虛無,黃芽長於寂靜;虛極靜篤,返妄為真,識神泯而元神出現,神氣自然相合,藥物生而玄竅亦生也。真意即自然神覺,火候由自然神覺之主持,當然不致錯誤;妄意為政,其用火候,亦多錯誤也。人元天元,其合丹法度,大致相同;所不同者,即在火候。天元任天然,而人元有作為;因之修持時限之長短,成道得果之大小,大不同也。唯人元所用之意,亦是無意之意,而非妄意;若用妄意,即成邪火,非特不能成道,且可因此致疾:此亦不可不知也。修人元者,開關展竅,以意引之;胎息成立,以意先之;運行河車,以意導之。修天元者則不然,皆任其自然,而不加一意;凡開關展竅等等,皆自然而能。煉己純熟,即築基堅固,不必於煉己外,再有築基之事。此又為天元、人元不同之點也。

  人生修道,有上德下德之分:上德童真修道者也,下德破體以後修道者也。上德既未破體,先天元精元氣尚在身上,未有化形之精,故天真厚而嗜欲淺也。人生識神為太陽流殊,常欲去人,唯元氣可以制之。今既有元氣以制此識神,自能不致外馳,後天之七情六慾,自不致於甚重也。若夫下德破體之人,其元氣已動,而入於命門,化為有形之精,時時外漏;識神動搖,無法制伏,故其嗜好甚多,而神氣甚昏也。夫修道之作用,在復其元神元氣,以制伏識神而已。上德之人,元神元氣在身,故動即識神,不動即元神,自遠勝於破體之人也。故上德修道,一年可成,已有道基,不必再行築基,但須還虛而已。平日騰騰,任運身心,清淨無為,而無不為,以自己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自能脫胎出神,不必再用其他之工夫也。至破體之人,須先築基,再做無為之功,比上德其難多矣。上德只用「忘」字工夫,身心兩忘,入於混沌,而神氣清明,返虛入渾,自能成功。

  昔峨嵋山有十三歲之宋女,每日出居戶外,兩眼望天,行之久久,而即成道。因元神元氣在身,以己之神氣合於太虛之神氣,而即修成也。此蓋為有大根器,乘願而來者,故其舉動,暗合於道,不修而修,自然成道也。修天元大丹者,補還童體,經過十月溫養之後,仍用童體修真法,以自己之虛空,通天地之虛空。至妄心妄意,在煉己之初,已加一番鍛煉,故已乾淨,僅用還虛功夫,亦可成功。至修人元者,妄心未盡去,真心未全復,不能如此直捷也。修天元大道者,行住坐臥,全是功夫,但得虛其心,自能實其腹,張三豐曰:「玩玩耍耍皆修道。」在玩耍之時,無非修道,人皆不知,而其道已成。根器深者,僅僅一二年之間,必能成基,再加溫養之功,擇幽靜之山林,行定忘平均之功夫;過此以後,應一意於忘,而道自成矣。白玉蟾謂「一年有成」者,除去煉己之時,以百日築基,十月大周天,合兩者而為一年,故曰「一年有成」也。

  夫得丹原不費時,但能煉己純熟,即可頃刻得丹。到修人元者,須費十三年之久;修天元者,唯煉己無限時,成功之遲速,因根器不同而有異,要在信心堅固,則遲早必能有成。蓋信為道源功德之母,但能深信不退,雖根器淺簿,總有大成之日也;不過時間多少,略有不同而已。至三千八百之功德,修道者必應做到;亦不可刻舟求劍,若存心普渡,則一念之間,即能滿願。在昔鍾離度呂祖以地元燒煉之法時,地元為有形有質之丹法,即燒煉黃白之術也。呂祖曰:「如此則害五百年後之人矣,我不為也。」鍾祖曰:「五百年後,各有因緣。其物雖壞,於事無妨,亦可期前收回。但子不願害五百年以後之人之一念,三千八百皆於此一念中圓滿矣。」此其證也,故不可執一而論,定須有三千八百之善事也。

  地元之丹煉成,可以點石成金,亦可服食而成地仙;至成天仙,由地仙而再修也。地元以有形有質之物,變化無形無質之物,且又為貨財,故須有此福命,方能修煉。昔張祖傳沈萬三以此術,因沉與明主朱洪武同生年月日,朱命貴為天子,沈命富甲四海,故傳以地元丹法。煉地元將成丹之時,多有山精鬼怪來奪其丹,故非有大福之人不能煉,即煉亦不能成,成亦不能享有也。人元修煉,亦有天魔前來戲弄之事,至天元則無之。因天元先從性功入手,性珠圓明,是為純陽之物,能制伏一切陰邪,故魔怪皆潛蹤避之也;唯過大周天時,而自己歷劫以來之陰魔出現目前,但能不動其心,即一瞬而滅,萬魔皆退,而無險難。且此時已有自然神覺,可保不至動心而傾其丹鼎也。凡此種種,不可不知,故較而重言之也。

  計去歲到今日,共講過四十九次,正七七之數,適符造化之理,故就此講畢。學者尚其各自勉力進修可也。·《一貫天機直講》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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