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玄》中的宇宙論
漢代哲學基本上是一種宇宙論,它分為宇宙發生和宇宙構成兩個部分。前者主要是推究宇宙的發生髮展過程,這種推究常常會推出一個最早的起源;後者則考察、推算、模擬宇宙的結構,並研究宇宙的條理、秩序和規律。揚雄對於「玄」的很多論述顯然是屬於宇宙構成論的範疇。
(一)《太玄》的宇宙構成論
揚雄關於「玄」最周詳的描述是在〈玄攡〉一篇當中。這一篇很顯然是模仿《易》〈繫辭上〉的。 〈繫辭上〉論述《易》的根本規律,說:「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聖人設卦觀像繫辭焉,而明吉凶……故神無方而易無體,一陰一陽之謂道。」[xli]〈玄攡〉就說:「日月往來,一寒一暑。律則成物,曆則編時。律曆交道,聖人以謀。晝以好之,夜以醜之。一晝一夜,陰陽分索。夜道極陰,晝道極陽。牝牡群貞,以攡吉凶。而君臣父子夫婦之道辨矣。是故日動而東,天動而西,天日錯行,陰陽更巡,死生相樛,萬物乃纏,故玄聘取天下之合而連之者也。」[xlii]《易》〈繫辭上〉誇耀《易》涵蓋一切的功能,說:「《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情狀……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夫易之廣矣大矣,以言乎遠則不禦,以言乎邇則靜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xliii]〈玄攡〉就說:「綴之以其類,占之以其觚。曉天下之瞶瞶,瑩天下之晦晦者,其唯玄乎。夫玄晦其位而冥其畛,深其阜而眇其根,攘其功而幽其所以然也。故玄卓然示人遠矣,曠然廓人大矣,淵然引人深矣,渺然絕人眇矣。」[xliv]〈繫辭上〉指出,從《易》中可以看出天道、地道、人道的一切準則:「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xlv]〈玄攡〉就雲:「仰以觀乎象,俯以視乎情,察性知命,原始見終。」[xlvi]
在這些論述中,「玄」均可以理解為《太玄》這個圖式,是自然、社會排列、構造的原則,是事物發生、發展的規律。而這個原則、規律是廣大悉備、無所不包的。揚雄的另一句話也可以為這種理解提供證據:「夫玄也者,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兼三道而天名之,君臣父子夫婦之道。」[xlvii]可見「玄」是一種「道」,而在這裏,道顯然是一種規律、理則,而非起源,也就是說,這些對「玄」的論述屬於宇宙構成論的範疇。
正因為對「玄」有如此的要求,所以,揚雄力圖使《太玄》成為囊括天道、地道、人道的宇宙間架,構成一個包羅萬象的世界圖式,來摹擬宇宙的構成,並反映宇宙的條理與秩序。他在談到這個圖式時說:「陰質北斗,日月畛營,陰陽沈交,四時潛處,五行伏行,六合既混,七宿軫轉,馴幽曆微,六甲內馴,九九實有,律呂孔幽,曆數匿紀,圖像玄形,贊載成功。」[xlviii]總之,《太玄》要能涵蓋和說明日月星辰運行、四時變化、萬物盛衰等一切變化和規律。更具體地說,《太玄》應該能夠說明以下13個問題:
凡十有二始,群倫抽緒,故有一、二、三,以絓以羅,玄術瑩之。鴻本五行,九位重施,上下相因,醜在其中,玄術瑩之。天圜地方,極殖中央,動以歷靜,時乘十二,以建七政,玄術瑩之。鬥振天而進,日違天而退;或振或違,以立五紀,玄術瑩之。植表施景,榆漏率刻,昏明考中,作者以戒,玄術瑩之。泠竹為管,室灰為候,以揆百度;百度既設,濟民不誤,玄術瑩之。東西為緯,南北為經;經緯交錯,邪正以分,吉凶以形,玄術瑩之。鑿井澹水,鑽火難木,流金陶土,以和五美;五美之資,以資百體,玄術瑩之。奇以數陽,耦以數陰,奇耦推演,以計天下,玄術瑩之。六始為律,六間為呂,律呂既協,十二以調,日辰以數,玄術瑩之。方州部家,八十一所,畫下中上,以表四海,玄術瑩之。一闢、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少則制眾,無則治有,玄術瑩之。古者不霆不虞,慢其思慮,匪筮匪卜,吉凶交瀆;於是聖人作蓍龜,鑽精倚神,箝知休咎,玄術瑩之[xlix]。
綜觀這13個問題,主要包括律曆、天文、五行、人事、地理、卜筮等幾個方面。 《太玄》以何種方式涵蓋上述內容,很多著作都已涉及,在此不重複。我們重點討論一下西漢年間流行的天文(蓋天說、渾天說)、曆法(三統曆)、地理(大九州說)等學說對《太玄》的影響。
揚雄用「玄」來模擬、說明天體的結構和運動,其中有十二個時辰的規定,有日月、五星的運動規律。這裏我們首先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揚雄擬構的宇宙圖式是以蓋天說為依據,還是以渾天說為依據。這似乎不成為一個問題,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太玄》的宇宙圖式是主「渾天說」的。 《漢書》本傳中揚雄自序就說,「大潭思渾天」而作《太玄》。 《玄首都序》開篇就說:「馴乎!玄,渾行無窮正像天。」〈中首·初一〉說:「崑崙旁薄,幽。」範望注云:「天渾淪而包於地,地彭魄而在其中。天之晝夜過週一度,日或隱或見,見照四方,隱故稱幽。言日在地下幽隱不見也。」[l]所以鄭萬耕先生說:「《太玄》開宗明義,盛言渾淪磅礴,明其取像渾天之說而作。」[li]
但事情並不如此簡單。揚雄在〈玄瑩〉中說:「天圜地方,極殖中央,動以歷靜,時乘十二,以建七政,玄術瑩之。」天圓地方,北極居天之中,這似乎是蓋天說的理論[lii]。蓋天說同樣是主張天是像磨盤一樣旋轉的,所以,「玄,渾行無窮正像天」並不能證明一定是渾天說。正宗的渾天說應該是主張地也是圓的。渾天說的代表作《渾天儀注》說:
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天表裏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liii]。
那麼《太玄》中有沒有類似的言論呢? 〈中·初一〉中的讚辭據揚雄自己的解釋是「崑崙旁薄,大容也。」「崑崙旁薄,資懷無方。」[liv]這是最權威的解釋。崑崙指天,有渾圓的意思;旁薄,是廣博之義,喻指地載物之廣,旁薄並沒有渾圓的意思。僅從《太玄》本身來看,我們無法得到範望註解中的引申。
不過,早期渾天說是不是也如後期渾天說一樣認為地是圓的,在學術界尚有爭論。首先,《渾天儀注》是否是張衡所作尚有疑問,其次,地如雞子中黃,有人認為只是說明天大地小,地為天所包,不一定具有地圓思想。第三,張衡在《靈憲》中曾經說:「天體於陽,故圓以動;地體於陰,故平以靜。」[lv]力主渾天說的張衡同樣是主張地是平的。所以,光憑「天圓地方」一句話尚不能決定揚雄依據的是蓋天說。
但是,在揚雄的天文理論中,日月的運行是與天體運行的軌道相反的:「是故日動而東,天動而西,天日錯行,陰陽更巡。」[lvi]「鬥振天而進,日違天而退;或振或違,以立五紀。」[lvii]這是典型的「右旋說」。右旋說是從西漢後興起的一種理論。最初,人們認為天體運動速度最快,一晝夜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旋轉了一周。日稍慢一點,一晝夜旋轉差一點一周,月就更慢了,每天都要落後很遠。總之,日月五星和天體都是從東向西運行的,只有快慢的不同。經過長期研究後,古代天文學家認為,天是從東向西旋轉,日月五星是從西向東旋轉的。天旋轉速度最快,一天向西旋轉一周,日月五星向東旋轉速度比較慢,因此都被天體帶著向西旋轉。日月向東運動,日一天運行一度,月一天運行13度多。這跟以前的傳統說法不一樣了,於是引起了爭論。對於天體從東向西運行的問題沒有爭議,問題在於日月是怎麼運行的。認為日月也是從東向西運行的,只是速度稍微慢一些,這是所謂「左旋說」;認為日月從西向東迎天運行,這是「右旋說」。 「右旋說」是在蓋天說基礎上產生的天文理論,系統闡述「右旋說」的有王充,《論衡》〈說日〉篇說:「(日月)係於天,隨天四時轉行也。其喻若蟻行於磑上,日月行遲,天行疾,天持日月轉,故日月實東行,而反西旋也。」[lviii]據「周髀家」說:「……天旁轉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於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廽焉。」[lix]王充和周髀家都是力主蓋天說之人物[lx]。
總括揚雄的天文理論,他認為天是旋轉的,地是方的,日月的運行是自西向東,與天體運行的軌道相反。這究竟是渾天說還是蓋天說呢?由於揚雄在天是否能沒入地下這一關鍵問題上沒有闡述,所以我們尚疑不能定。但從《太玄》創作的時間上看,我認為,揚雄此時信蓋天說的可能更大一些。
我們知道,揚雄開始篤信蓋天說,後來受到桓譚的影響,才轉而相信渾天說。 《太玄》創作於哀帝在位的5年間。桓譚綏和二年(前7)剛任郎官,才17歲,到平帝時也不過二十二、三歲,這麼小的年齡似乎還不能影響揚雄,所以寫作《太玄》時候,揚雄信從的還是蓋天說。到了晚期,揚雄改信了渾天說,在自序中便說成是「大譚思渾天」而作《太玄》了。
除了模擬天象以外,《太玄》要在說明時間變化的規律,也就是能起到曆法的作用,成為別具一格的月令。 《漢書》本傳載揚雄自述說:「(《太玄》)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曆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歷》相應,亦有顓頊之曆焉。」[lxi]
《太玄》以贊擬曆的工作顯然受到了漢易主流孟喜、京房易學的影響。揚雄為了使《太玄》反映曆法,模仿了京房易學的配卦次序。 《太玄》起於仿〈中孚〉卦的〈中〉首,終於仿〈頤〉卦的〈養〉首,但他撇開了坎離震兌四正卦。 81首共729贊,每二贊主一晝夜,共364日半,與四分曆365 日的一年天數還差一天左右,於是又加踦、嬴兩贊,與四分曆基本吻合。孟喜、京房易學的特點,就是可以從卦像上看出一年四季的陰陽消長模式,如〈复〉卦,卦象為 ,五陰一陽,代表陽氣始萌。而《太玄》的像沒有這種用處,所以每首所代表的季節氣候和陰陽消長過程只能通過首辭用語言來描述。如〈眾〉首相當於〈師〉卦,「陽氣信高懷齊,萬物宣明,嫮大眾多」[lxii],此時陽氣昇高,遍及萬物;〈法〉首相當於〈井〉卦,首辭雲:「陽氣高縣厥法,物仰其墨,莫不被則」[lxiii],此時陽氣上在九天;〈晦〉首相當於〈明夷〉卦,此時「陰登於陽,陽降於陰,物咸喪明」[lxiv],陰盛陽衰;等等。
據《漢書》本傳,《太玄》中反映的曆法主要是三統曆,也有顓頊曆的影響。三統曆與顓頊曆的不同反映在曆元的確定、置閏的方法、朔望月的數值各個方面,現在我們無法從《太玄》本身看出哪些方面是受顓頊曆的影響,但受三統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玄圖〉說:“故自子至辰,自辰至申,自申至子,冠之以甲,而章、會、統、元與月蝕俱沒,玄之道也。”章、會、統、元均是三統曆的術語。三統曆的結構包含著甲子、甲申、甲辰的循環,包含著月食的間隔週期,它確定135個朔望月有23次交食,由此可以推算出一統、一元的交食次數[lxv ]。揚雄說《太玄》同樣能做到,但《太玄》本身的模式並不能顯示月食週期,朱熹曾多次指責《太玄》實際上連朔望都無法確定[lxvi]。
中國曆法的一個關鍵是確定二十四節氣,《三統曆》也不例外。確定節氣有兩種辦法,第一種是以初昏時斗柄所指的方向來說明節氣的更替。這種方法的典型代表是《淮南子》〈天文〉篇,其云:「鬥(據王念孫校改)日行一度,十五日為一節,以生二十四時之變。」以下列舉了二十四節氣的名稱。 「鬥指子(北方),則冬至」;「(鬥)指報德之維(東北方)……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lxvii]第二種方法乃是以一年之中太陽所在十二次、二十八宿中的位置,來說明節氣的變換。古人把黃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東的方向分為星紀、玄枵等十二等分,叫做十二次。每次都有二十八宿中某星作為標誌,例如星紀有鬥、牛兩宿;玄枵有女、虛、危三宿等等。 《三統曆》就是據此以確定節氣的,其云:「星紀,初鬥十二度,大雪。中牽牛初,冬至。終於婺女七度。玄枵,初婺女八度,小寒。中危初,大寒。終於危十五度」[lxviii]。 《太玄》力圖建立一個包含時間和空間,囊括自然與人事一切事物的基本模式,所以,在《太玄》中也必須有二十四節氣的位置。在二十四節氣的確定方面,《太玄》既採用斗柄定位法,也採用太陽定位法。 《太玄》以第一首(中首)初一讚為冬至氣應,日在牽牛初度。這與《三統曆》完全一致。根據《三統曆》的法則,可以求出第一節氣所應的玄首及贊次,以及每首所在星宿度數,即《玄數》所說「求星,從牽牛始,除算盡,則是其日也。」[lxix]《太玄》雖然沒有明確標明二十四氣,其中卻暗含著一年二十四氣及其交節時的日躔宿度。 《玄攡》又說:「察龍虎之文,觀鳥龜之理,運諸政,系之泰始極焉,以通璇璣之統,正玉衡之平。」[lxx]龍、虎、鳥、龜,指東方蒼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等二十八宿; 政,即七政,指日月五星;泰始,指北極星;極,指天極,亦即北極,天之中;璇璣、玉衡都是指北斗星。這段話的意思是,只有觀測昏、旦所處天中的星宿,確定日月星辰在天球上的位置,才能把握《太玄》各首所處一年的季節。又說:「日一南而萬物死,日一北而萬物生;鬥一北而萬物虛,鬥一南而萬物盈。」[lxxi]這就是說,夏至日在南方東井宿,萬物向死;冬至日在北方牽牛宿,萬物向生。鬥指亥子(北方),寒氣傷物,故言虛;鬥指巳午(南方),溫氣長物,故言盈。在這裏,揚雄使用的是斗柄定時法[lxxii]。
揚雄將《太玄》與曆法相配,所以它能較圓滿地反映時間的變化過程,然而揚雄並不滿足,他還要讓《太玄》這一圖式反映空間的配置。從他對一首中四位的定名——方、州、部、家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是希望《太玄》除了曆法之外,還起到地圖的作用的。
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的宇宙結構論對當時的地理學說有所吸取,戰國時的鄒衍提出過大九州的說法,中國稱為赤縣神州,世界範圍內如同赤縣神州的地方共計9個,即大九州,每個州有小海環繞,各州之間的人民、禽獸不能互相交通,大九州之外有更大的海環繞。 《淮南子》〈地形〉篇也曾提到過九州,可見鄒衍的地理學說對漢代有一定的影響。揚雄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出他繼承鄒衍的思想,但是從他的地玄圖式可以看出鄒衍學說的痕跡。揚雄說:「方、州、部、家,八十一所,畫下中上,以表四海,玄術瑩之。」[lxxiii]這裏所說的即地玄。揚雄還把地具體地分為九,一為泥沙,二為澤地,三為沚崖,四為下田,五為中田,六為上田,七為下山,八為中山,九為上山[ lxxiv]。從泥沙到上山,地勢由低而高,由下而上。可見揚雄緊緊圍繞著九來展開他的地玄圖式。王夫之曾經這樣評論揚雄的《太玄》圖式:「其所仰觀,《四分曆》粗率之天文也;其所俯察,王莽所置方、州、部、家之地理。」[lxxv ]
(二) 《太玄》的宇宙發生論
《太玄》中除了具有豐富的宇宙構成論思想之外,對宇宙的發生髮展也有一定的論述,〈玄攡〉中說:
玄者,幽攡萬類而不見形者也,資陶虛無而生乎規, 神明而定摹,通同古今以開類,攡措陰陽而發氣。
這段話非常重要。這既是從時間上也是從邏輯上推究宇宙的發生髮展過程。當今的學者們似乎更重視在宇宙發生論中「玄」的性質,所以我們必須對此有比較明確的認識,怎麼解釋這段話乃是理解揚雄思想的關鍵之一。
郭店楚簡的出土,使得我們對戰國中後期的思想資料有了更為豐富的了解。郭店楚簡中有一篇〈太一生水〉,其云:
太一生水,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太一,是以成地。天地+++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四時復相輔也,是以成 熱。熱復相輔也,是以成濕燥。濕燥復相輔也,成歲而止。 [lxxvi]
由此可見,宇宙的發生經歷了太一、水、天、地、神明、陰陽、四時、 熱、濕燥、年歲幾個階段,這是先秦時期對宇宙發生諸階段最具體明確的論述。在此之前,儘管《呂氏春秋》有云:「萬物所出,造於太一,化為陰陽。」[lxxvii]《淮南子》〈本經〉篇有云:「帝者禮太一,王者法陰陽,霸者則四時,君者用六律。」[lxxviii]《禮記》〈禮運〉篇云:「是故夫禮,必本於太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於天也。」[lxxix]但這些敘述都不足以使我們明確地意識到在宇宙的生成中,「神明」的產生乃是和天、地、陰陽、四時的產生同樣重要的一個階段。
有了這樣的認識,我們再來看揚雄《玄攡》中的這一段話,就會有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理解。這裏「攡」是舒張展開的意思,「資陶」是培育之意可能沒有什麼疑問。而「摹」,據《說文解字》「手部」雲:「摹,規也。」段玉裁注曰:「規者,有法度也...... 摹與模略同。 」[lxxx]「 」《說文》不見,但根據其造字法分析,右邊的「關」既有形聲又有會意之作用,此字既有關鍵又有貫通之意。在這段話中,顯然涉及到宇宙發生的幾個階段,即虛無(始有規律)、神明(始有法度)、陰陽(以氣為載體)、萬物(始有形狀)。
顯然,揚雄的這段話中是為顯示「玄」超乎一切的重要性與本源性:「玄」超越時間與空間,應該是比「虛無」、「神明」、「陰陽」、「萬類」、「氣」更為本源的存在,它創造了並製約著「規」(規律)、「摹」(法度)、「氣」、「形」與「古今」(時間)。這一些階段在揚雄以前的宇宙發生論中不同的思想家各有側重,由此形成了「元氣」說、「虛無」說等種種不同的學說。
先秦乃至西漢有關宇宙發生的理論是討論較為充分的話題,這給揚雄借鑒前代的思想成果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先秦有關宇宙生成的理論至少有元氣說(認為世界起源於一種物質性的「氣」);有《周易》的「太極說」;也有《老子》的「有生於無」說等等,自然也有上文剛剛提到的「太一」說。到了西漢,首先《淮南子》中有很豐富的宇宙生成論的思想,《天文》篇云:「天地未形,馮馮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始。道始於虛霩,虛霩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疑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後定。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lxxxi]意思是說,在天地未形之前的渾沌狀態叫做太始。從道來說,開始於虛廓,然後有宇宙,有氣。清陽的氣,聚合快,先成為天;重濁的氣,凝聚慢,後成為地。在與揚雄同時的《易緯》中,也有有關宇宙形成的論述,它發展了《淮南子》的有關理論。 《易緯乾鑿度》說:「夫有形生於無形,乾坤安從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也。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氣形質具而未離,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相混成而未相離。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lxxxii]易緯《乾坤鑿度》則說:「易起無,從無入有,有理若形,形及於變而像,象而後數。」[lxxxiii]也就是說,世界萬物是從無到有,此「有」乃是有「理」,「理」發展出「形」,「形」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數」。這種順序應該是從邏輯上來說的。值得注意的是,《乾坤鑿度》認為,「理」乃是從「無」發展出來的,「無」比「理」更為根本,規律、理則之後才有形狀。
另外,還有董仲舒(前179-前104)的「一元論」。董仲舒在談到天地萬物的本源問題時說:「謂一元者,大始也」[lxxxiv]。 「唯聖人能屬萬物於一而係之元也……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故元者為萬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lxxxv]董仲舒的一元論,認為萬物都淵源於「元」,元」在世界之前就存在,而又始終伴隨著天地萬物和人類。另外,董仲舒又從「元」出發來考察宇宙的構造。他說:「《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lxxxvi]「何謂天之端?曰:天有十端,十端而止已。天為一端,地為一端,陰為一端,陽為一端,火為一端,金為一端,木為一端,水為一端,土為一端,人為一端。」[lxxxvii]
揚雄的「玄」與以上這些思想都有關係,桓譚就說:「揚雄作《玄》書,以為玄者,天也,道也,言聖賢制法作事,皆引天道以為本統,而因附屬萬類、王政、人事、法度,故宓羲氏謂之易,老子謂之道,孔子謂之元,而揚雄謂之玄」[lxxxviii],但應該說又有所不同。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必須了解一下西漢學術發展趨勢和揚雄本人的思維特點。
王葆玹先生指出,漢代宇宙論存在著一種繁瑣化的趨勢,都想超越前人,但又不能有根本性的改變,只能在繁瑣方面下功夫。在時間領域內推求宇宙起源,越推越遠;在空間領域神化宇宙中心,越說越神秘。在宇宙發生論中,《淮南子》和易緯就明顯存在著這種傾向。 《周易》〈繫辭傳〉只提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老子》只提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兩書對宇宙起源只用一個詞來概括,對天地以前的情況只是稍提一筆,不予細分。 《淮南子》的作者將宇宙發生的過程分為虛霩生宇宙、宇宙生氣、氣生天地,較先秦的說法複雜多了。緯書中,已有太易、太初、太始、太素的系統出現。到張衡,光是先天階段便有溟涬、龐鴻、太元等種種階段[lxxxix]。實際上,不光是宇宙發生論,這乃是漢朝學術普遍的發展趨勢。本來經學從訓詁之學到章句之學就是一個繁瑣化的過程。如易學,從孟喜到京房,傾向是越來越繁瑣;如禮學,從武帝時期的無緣郊祀封禪之禮到大小戴禮學的形成,傾向同樣是繁瑣化。而這種傾向,在揚雄這樣一位喜比拚而好勝的學者身上,就更為明顯。有〈離騷〉,就要有〈反離騷〉;《周易》號稱艱難,但《太玄》比其更難;相如之賦靡麗,四大賦就要更勝一籌。這種心理和思維方式同樣反映在揚雄的宇宙發生論上,既然先秦有元氣說,那麼「玄」就應該比元氣更早,「攡措陰陽而發氣」;《淮南子》中有「虛霩」,「玄」應該比「虛霩」更為根本,「資陶虛無而生規」;既然董仲舒的「元」是至大無外的,那麼,「玄」就應該是「大者含元氣」[xc],比「元」更大從而包含了「元」;「神明」是變化莫測的,「玄」應該是創造、貫穿神明之物,「 神明而定摹」。總之,凡是以前提出過的所有的起源、本體,我都要比你更早、更根本、更廣泛、更神秘,這就是「玄」。在這種心理下產生的種種玄虛的說法原本很難說在哲學上真正有什麼意義,揚雄「玄」學的價值不在於這種比拚,而是在於它以「玄」貫穿了宇宙發生論和宇宙構成論。
上文我們說過,〈玄攡〉是模仿〈繫辭〉的。但除了模仿之外,揚雄對〈繫辭〉還有改變與發展。在〈繫辭〉中,「易」和太極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其云:「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像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xci]這樣,就把宇宙發生論和宇宙構成論嚴格區分開來。在宇宙發生論中,起源是太極;在宇宙構成論中,原則是「易」。也就是說「易」是一種理則,一種規律,是形式因;而「太極」則是宇宙發生髮展過程中最早的材質,是質料因。這其中並沒有什麼概念把兩者統一起來。在《淮南子》中,宇宙發生論和宇宙構成論的中心概念同樣是不同的,宇宙發生的起源是「無」,宇宙構成的中心是「太一」,它試圖用「道」這一概念來調和。但這一調和使「道」成為大全,可包容時間和空間上的一切事物。從「道」的內涵上說,它不是無,不是有,不是虛廓,不是太一;從外延上說,它既是無,又是有;既是虛廓,又是太一。它是一種最大的類名,由於類中包括有無,故不可稱「有」,只能稱「道」[xcii]。宇宙起源和宇宙中心的矛盾一直貫穿在兩漢哲學中。董仲舒的「一元說」以「元」來統一宇宙發生論和宇宙構成論。但「元」顯然是一個宇宙發生論中產生的概念,初始、根源的意義遠較理則、規律的意義要強烈,也就是說,董仲舒是用宇宙發生論來統一宇宙構成論。與此不同,揚雄的「玄」的意義更側重在宇宙構成論中,無論他用「玄」去模擬天地的運動、陰陽之氣的變換,還是用「玄」敘述事物發生髮展一直到衰亡的規律,還是描述「玄」那無遠弗屆、無微不至的功能,這都屬於一種宇宙構成論。所以,揚雄所說的「玄」,在大部分時間內都是指規律、原則。也就是說,揚雄是以宇宙構成論統一宇宙發生論。
如果我們撇開《太玄》,從揚雄的其他著作中去探尋揚雄的宇宙發生論,那麼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揚雄的宇宙發生論是比較接近元氣說的。他說:「自今推古,至於元氣始化」[xciii],將元氣始化視作是宇宙最古老的階段,那麼元氣應該是宇宙的起源;又說:「權輿天地未祛,睢睢盱盱,或玄或萌,或黃或牙,玄黃剖判,上下相嘔」[xciv],那種「睢睢盱盱,或玄或萌,或黃或牙」的狀態,似乎也應該是一種元氣充塞的混沌狀態。元氣說中的初始根源,顯然是一種質料因,這與宇宙構成論中的形式因應該是兩個概念。那麼,揚雄的這種統一貫通,是否也會如《淮南子》一樣,使得「玄」失去了自身的質的規定性,從而成為一個大的類名呢?我們再來仔細分析一下《玄攡》中的論述:
玄者,幽攡萬類而不見形者也,資陶虛無而生乎規, 神明而定摹,通同古今以開類,攡措陰陽而發氣,
這裏的「玄」與揚雄在宇宙構成論中論述的「玄」有沒有衝突?它是物質性的的還是精神性的存在?究竟是質料因還是形式因?我們認為:首先,「資陶虛無」說明它本身不是虛無,但比「虛無」更初始、更本質。其次,「攡措陰陽而發氣」,就說明它本身不是「氣」,而是發氣的動力;第三,「通同古今以開類」,說明它超越時間的限制。第四,「玄」「生乎規」,這個規,乃是分殊之理,即具體規律。既非元氣,亦非「虛無」,而且超越時間的限制,能夠統一分殊之理,這除了理則不可能是別的東西。也就是說,揚雄認為世界發生髮展的起源和動力均是形式因,「理」既是萬物形成的動力,也是萬物構成的原則。無論是在宇宙發生論還在宇宙構成論中,「玄」的性質是統一的,這就避免了《淮南子》中「道」概念內涵的虛化。可以說,揚雄用「玄」較好地完成了宇宙發生論與宇宙構成論的統一。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揚雄對於「玄」的論述,已經較為接近於本體論了。但這種本體化的傾向並非是揚雄有意識的創造,也不是理論發展的必然性造成的,而是理論的繁瑣化傾向造成的一種無意識的偶然的結果,這與魏晉玄學的本體化傾向有著根本的不同。所以,東漢的宇宙論依舊是沿著西漢開啟的方向,朝著更為繁瑣的方向發展。
五 結論
揚雄的《太玄》,試圖以一個基本的模型和圖式來反映最基本的規律,整合一切事物,這種宏大的設想與嘗試開始於《易傳》與《呂氏春秋》,漢儒利用不同的方法,採用不同的體系,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繼續嘗試,這反映了戰國晚期以來思想界對世界萬物統一性的堅定信念。在揚雄以前,對世界萬物的整合基本上可以區分為兩個體系,即陰陽八卦系統和陰陽五行系統,揚雄自成一體,自己創立一套新的符號,這套符號表面上看是由方、州、部、家所組成的八十一首系統,但實際用於整合和揭示世界萬物及其規律的,乃是陰陽和數字。無論是自然社會基本規律的反映,還是對各類事物的包容整合,都是由陰陽和數字來完成的。這其中,揚雄利用了傳統及當代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一系列成果,這些成果包括道家的宇宙生成論、儒家的倫理綱常理論,當時流行的天文曆法學說以及孟京易學等等。從這個角度來說,《太玄》具有集大成之功。然而,《太玄》在思想史上更重要的價值在於無意中為後來的思想家指出了新的方向,它在宇宙論中的本體化傾向使其成為繼《老子指歸》之後,兩漢哲學向魏晉玄學發展的一個重要的中間環節。
註釋:
[i]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108〈子部·術數類一〉(北京∶中華書局,1965),頁914。
[ii] [漢]揚雄撰,[宋]司馬光集注,《太玄集注》卷6〈馴·次六〉(北京∶中華書局,1998),頁166。
[iii] [漢]班固,《漢書》,卷86〈師丹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頁3506-3507。
[iv] 參見吳則虞,〈揚雄思想平議〉,《哲學研究》,1957∶6(1957.12),頁126;鄭文,〈對揚雄生平與作品的探索〉,《文史》 ,24輯(北京∶中華書局,1985.4),頁214-215;徐復觀,《兩漢思想史》(台北∶學生書局,1979),卷二〈揚雄論究〉,頁544-547。
[v]同註②,〈養·次七〉,頁175。
[vi]同註⑤。
[vii] 同註③,卷99上〈王莽傳〉,頁4042。
[viii] 同註⑦。
[ix] 同註②,卷6〈割·次五〉,頁150。
[x] 同註②,卷4〈廓·次七〉,頁96。
[xi] 同註②,卷5〈內·次二〉,頁137。
[xii] 同註②,卷5〈內·次六〉,頁138。
[xiii] 同註②,卷5〈內·次八〉,頁138。
[xiv] 同註③,卷97下〈外戚傳〉,頁4000-4003。
[xv] 同註②,卷3〈親·次七〉,頁71。
[xvi] 同註③,卷93〈佞幸傳〉,頁3741。
[xvii] 同註16,頁3739。
[xviii] 同註②,卷4〈大·次四〉,頁93。
[xix] 同註②,卷2〈夷·次六〉,頁50。
[xx] 同註15,〈彊·次三〉,頁75。
[xxi] 同註15,〈彊·上九〉,頁76。
[xxii] 同註②,卷4〈廓·次五〉,頁96。
[xxiii] 同註③,卷11〈哀帝紀〉,頁341。
[xxiv] 同註③,卷97下〈外戚傳〉,頁4004。
[xxv] 同註②,卷3〈盛·次七〉,頁79。
[xxvi] 同註②,卷3〈盛·上九〉,頁80。
[xxvii] 同註②,卷3〈更·上九〉,頁60。
[xxviii] 同註③,卷99上〈王莽傳上〉,頁4040。
[xxix] 同註28,頁4043。
[xxx] 同註②,卷3〈毅·次八〉,頁63。
[xxxi] 同註②,卷5〈去·次六〉,而140。
[xxxii] 同註31。
[xxxiii] 同註②,卷4〈廓·次三〉,頁96。
[xxxiv] 同註②,卷8〈玄數〉,頁193-194。
[xxxv] 同註34,頁194。
[xxxvi] [漢]揚雄撰,[晉]範望注,《太玄經》卷8〈玄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明萬玉堂翻宋本,1990),頁88。
[xxxvii] 參見鄭萬耕,《太玄校釋》(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89)中有關首名之註釋。
[xxxviii] 同註②,卷9〈玄掜〉,頁208。
[xxxix] 同註35。
[xl] 葉子奇《太玄本旨》〈序〉(四庫全書本)803冊,頁110。
[xli] 高亨注,《周易大傳今注》卷5〈繫辭上〉(濟南∶齊魯書社,1979),頁505-514。
[xlii] 同註②,卷7〈玄攡〉,頁185。
[xliii] 同註41,頁511-517。
[xliv] 同註42。
[xlv] 同註41,頁511。
[xlvi] 同註42。
[xlvii] 同註②,卷10〈玄圖〉,頁212。
[xlviii] 同註47,頁211。
[xlix]同註②,卷7〈玄瑩〉,頁189。
[l] 同註36,卷1,頁5。
[li] 同註37,頁7。
[lii] 蓋天說有兩種,天圓地方說是較早的一種,被稱之為第一次蓋天說。
[liii][唐]房玄齡等,《晉書》卷11〈天文誌上〉引(北京∶中華書局,1974),頁281。
[liv]同註②,卷7〈玄文〉,頁207。
[lv] [劉宋] 范曄,《後漢書》志10〈天文上〉注引(北京∶中華書局,1965),頁3215。
[lvi] 同註42。
[lvii] 同註49。
[lviii] [漢]王充《論衡》卷11〈說日〉(北京∶中華書局,1979),頁631。
[lix] 同註53,頁279。
[lx] 參見周桂鈿,《天地奧秘的探索歷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頁51-53。
[lxi] 同註③,卷87下〈揚雄傳下〉,頁3575。
[lxii] 同註②,卷3〈眾〉,頁65-66。
[lxiii] 同註②,卷3〈法〉,頁83。
[lxiv] 同註②,卷5〈晦〉,頁141。
[lxv] 參見那薇,〈試論揚雄的宇宙結構論〉,《中國哲學史研究》1985∶3(1985.9),頁14。
[lxvi] [宋]朱熹撰,[宋]黎德清編,《朱子語類》,卷137〈戰國漢唐諸子〉(北京∶中華書局,1986),頁3259、3261。
[lxvii] [漢]劉安撰,劉文典集解 《淮南鴻烈集解》卷3 〈天文〉(北京∶中華書局1989),頁98-99。
[lxviii] 同註③,卷21〈律曆志〉,頁1005。
[lxix] 同註34,頁204。
[lxx] 同註42,頁187,標點從鄭萬耕先生。
[lxxi] 同註42,頁188。
[lxxii] 參見鄭萬耕,〈《太玄》與自然科學〉,《中國哲學》,12輯(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lxxiii] 同註49。
[lxxiv] 同註34,頁202。
[lxxv] [清]王夫之《周易外傳》卷5(北京∶中華書局,1977),頁174。
[lxxvi] 《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頁125。
[lxxvii] [秦]呂不韋撰,陳奇猷校釋《呂氏春秋校釋》卷5〈仲夏記·大樂〉(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頁255。
[lxxviii] 同註67,卷8〈本經〉篇,頁258。
[lxxix] 孫希旦集解,《禮記集解》卷22〈禮運〉(北京∶中華書局,1989),頁616。
[lxxx] [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卷23「手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頁607。
[lxxxi] 同註67,頁
[lxxxii] 《易緯乾鑿度》卷上(北京∶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本,1985),688冊,頁8-9。
[lxxxiii] 《乾坤鑿度》卷上,(北京∶中華書局《叢書集成初編》本,1985),688冊,頁19。
[lxxxiv] [漢]董仲舒撰,[清]蘇輿義證,《春秋繁露義證》〈玉英〉(北京∶中華書局,1992),頁67
[lxxxv] 同註84,〈重政〉,頁147。
[lxxxvi] 同註84,〈二端〉,頁155。
[lxxxvii] 同註84,〈官制像天〉,頁216-217。
[lxxxviii] 同註55,卷59〈張衡傳〉注引《新論》,頁1898。這裡所謂孔子謂之元,實即董仲舒所說的「元」。
[lxxxix] 見王褒玹《正始玄學》(濟南∶齊魯書社,1987年),頁195。
[xc] 同註③,卷87〈揚雄傳〉引〈解嘲〉,頁3566。以「至大」作為「元氣」的特徵,我認為這不應該是採用「元氣說」中的元氣概念,而是董仲舒「一元論」中的「元」概念,董仲舒說:「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漢書》卷56〈董仲舒傳〉,頁2502。)《莊子》〈天下〉篇中說:「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戰國]莊周撰,[清]郭慶藩集釋,《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61,頁1102)一元即大一。
[xci] 同註41,頁538。
[xcii] 同註89,頁186。
[xciii] [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漢文》卷52〈覈靈賦〉(北京∶中華書局,1958),頁408。
[xciv] 同註93,卷53〈劇秦美新〉,頁415。
Study of the TaiXuan
Abstract:This paper for the first time points out the historic evidence of the Zan (appraisals) and Ce (fathomings) in Yang Xiong’s Tai Xuan,thus to Provide evidence of Yang Xiong’s political attitude which oppose Ding, Fu and Dong Xian but Wang Mang. then by comparison Tai Xuan and I-ching,it analyses the method of divination and the general rule for naming the Shou (head texts)and constructing the Zan (appraisal texts) inTai Xuan. 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cosmology in the Tai Xuan and points out that it can be divided into the theory of cosmic construction and the theory of cosmic creation.Yang Xiong attempted to make Tai Xuan a cosmic pattern which includes the Tao of heaven,earth,people and everything in the universe,and symbolizes the cosmic construction and represents the rule and order of the universe.At the end,using the newly unearthed materials,this paper analyses the cosmic creation theory in the Tai Xuan,considering the “Xuan” as said by Yang Xiong means a sort of reason and rule.He thinks that the cause and power of the cre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wrold are all formal elements,the “Xuan” or reason are the power of creating everything and at the same time the rule of everything’s construction as well.The paper thinks that Yang Xiong’s “Xuan” achieved a better unity of the theory of cosmic creation and the theory of cosmic construction.
Key words:Tai Xuan,the method of divination,the construction and symbolism of the Zan texts,the theory of cosmic creation ,the theory of cosmic construction
(原刊于《汉学研究》19卷第1期)